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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3:10:17 作者: 袖側
要是那時候告訴他就好了,他會走得更安心吧。
他這一生,獻給了未來的女帝,終究是有意義的。
她仰起頭,不讓眼中的淚流出來。
葉碎金摸摸她的頭:「沒關係,就去愛他好了。」
愛一個死去的男人,遠比愛一個活著的男人更好。
讓下一任女帝愛他,就是少年存在的意義。
葉福桃點點頭,她出神片刻,卻道:「可我有時候也會想,他愛我嗎?真的愛我嗎?」
「或者,他只是愛太女?」
「他的奉獻,並不是為了我,而只是為了太女。」
「倘若我不是太女,這一切還存在嗎?」
葉碎金道:「你若不是太女,也根本不會有此困惑。」
「不要庸人自擾。」
葉福桃點點頭。
但年輕的人總是有很多問題。
她看了一眼葉碎金。
葉碎金好笑:「想問什麼你就問。」
葉福桃道:「我在想,當我們有這樣的身份,這世上還有人能真的愛我們嗎?不是愛這身份,而是愛這個人。」
她瞳眸黢黑:「陛下,有人愛過你嗎?只愛你這個人,不管你是何身份。」
女帝緩緩抬起眼。
仿佛看見了鞋尖顫巍巍的珍珠。
男人的額頭輕輕碰觸。
像吻。
「有。」女帝的眼睛仿佛看著極遠的遠方,「有那麼一個人。」
葉福桃好奇地問:「他是誰?」
女帝喟嘆。
「就是那個,未曾得到過你的人。」
皇帝常與她說人心。
葉福桃道:「如果得到過,就不會再滿足了是吧。」
葉碎金道:「你慢慢就會看到。人心是多麼地貪婪,得隴望蜀。」
葉碎金感覺身體不舒服。
葉福桃扶著她倚靠在引枕上。
葉碎金閉目休憩片刻,緩緩睜開眼:「若沒有我,你可應付得了你父親?」
太女的年紀太小了。她哪怕再大幾歲,葉碎金都能繞過她父親,直接傳位給她。
「父親一直想殺我。」葉福桃問,「我可以殺他嗎?」
葉碎金想了想:「子殺父逆人倫。到底是你親爹,能不殺就不殺。寫在史書上,不好看。」
葉福桃道:「好吧。」
她嘆道:「陛下要是能一直在就好了。」
葉碎金笑起來。
「傻孩子。」她說,「我撿了天漏,已經活得太久了。」
葉福桃當然不能理解這話里隱藏的含義,她只把頭靠過去,貼在葉碎金的臂上。
葉碎金輕輕撫著她鴉青的髮絲,嘆息。
「女子為帝,天生就比男人多一些麻煩。」
「男人們詭計多端,總是想把你從大位上拉扯下來。」
「若拉不下來,又想會想別的辦法,偷天換日。」
「身為女帝,這一輩子都得警醒著,不能放鬆。」
「記住,一時一刻都不能放鬆。」
「不能……放鬆……」女帝仿佛囈語,「不能……」
「不會的,我對男人沒有興趣。」
葉福桃雖為少年難過過,但也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她實在不懂為什麼會有女人為情昏頭。
但葉碎金漸漸沒了聲音,葉福桃抬起臉來,葉碎金原來已經睡著了。
她如今睏倦歇息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葉福桃輕輕給她拉上了錦被。
葉碎金做了個夢。
她踏破霧氣,天藍雲如雪,大路旁,有人牽馬在等她。
他銀盔亮甲,單膝跪地。
這身形熟悉,是哪一個呢?
葉碎金這一生,遇到過太多太多的人了。
葉碎金走到他面前。
男人抬起頭來:「主人。等你好久了。」
是他呀。
「是我。」他笑,「當然是我。」
「只能是我。」
「怎會是別人。」
「主人不要把別人錯當成我。」
他牽了韁繩,托她上馬。
葉碎金感到老邁的身體變得輕盈起來。
她低頭,看到鞋尖上墜的珍珠正晃,在陽光下閃動光澤。
下一刻,那珍珠沒了,腳上穿的,是少女時喜歡的青色馬靴。
身體益發地輕盈,她知道自己變成了少女。
再看,牽馬的男人也沒了盔甲。
他回頭對她笑,分明是個少年。
少女與少年,人生最美好的階段,只嘆短暫,留不住。
少年問:「主人這一世,可痛快了嗎?」
葉碎金笑了,點頭:「痛快。」
少年便笑道:「那上路吧。」
兩個人,一匹馬,踏著遠去的道路,漸漸模糊在光里。
只隱隱傳來他的聲音:「我還是,更喜歡給主人牽馬……」
這一年,大穆開國太祖武皇帝在夢中殯天。
無病無痛,臉上帶著微笑,壽終正寢。
新帝登基。
初,遵太祖皇帝遺旨以葉福桃為皇太女。
一年後,卻冒出來三個養在外面的「皇子」。
又數年,皇子年紀漸長,皇帝欲改立太子,掀起了儲位之爭。
然太女有自己的勢力集團,利益綁定。更有宰相葉寶瑜一力支撐。
皇帝遂罷手。
再一年,宰相葉寶瑜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