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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3:00:06 作者: 七月乘風
阮眠聽的心驚:「他們真的撬鎖?」
「嗯。」周枉語氣淡淡的,「但更多是恐嚇,他們不敢輕易鬧出人命。所以只要比他們更不要命,他們就會怕我,還錢的期限也就能再寬限點。」
「但也只是幾天,畢竟我人還在這兒跑不了。像我爸今天這樣的,被抓走那兩個吃不了也得兜著走,追債的最不願意看見這種局面。」
「可阮眠,」周枉頭垂的更低,半晌才繼續開口,「今天聽到他們說當場死亡那幾個字的時候,我竟然……」
「我竟然有種解脫的感覺你知道嗎?」
周枉的情緒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陡然有些克制不住,聲音都發啞。
而阮眠頓了頓,伸手,然後用雙手手指包裹住周枉的,往常都是她手涼,但今晚周枉的手卻像塊冰。她把他的手攏住,輕聲開口:「我知道,我知道的,周枉。」
「不光我,林老師、林一白,你周圍的所有人……他們都知道的。」
周枉壓著眸子,然而阮眠目光灼灼:「沒有誰必須要無所不能,你一直保護著我,這次換我來保護你。」
……
他的神經已經繃的太緊繃的太久,被數年雨夜飄搖零丁打的幾近渙散,而在崩潰和自我懷疑的邊緣,阮眠的話卻像一顆定海神針,穩穩的落在那艘晃蕩不安的殘舟上。
車門被「砰」一聲打開,是林學富和林一白。
顯然剛簽完字,林學富身上的外套多多少少被淋濕了一片,然而他無暇多顧,系好安全帶後嘆了口氣,然後重新啟動發動機:「走吧,去殯儀館。」
一句話落下,稍微有點動靜的環境又馬上寂靜下來。
車裡沒暖氣,即使沒開車窗也有冷空氣從縫隙里滲進來,寒氣絲絲線線鑽進人骨頭縫兒里。雨刮器一下一下沖刷著前車玻璃上的雨,又被新的水跡覆蓋。車輪濺起的水敲擊路面,渾濁的水花揚起又落下,焦灼的不止這場雨。
下午還在的人,晚上已經化成一小團骨灰安安靜靜躺在盒子裡。
魚頭他們已經等在這,阮眠看著林學富領了骨灰盒出來,遞給周枉,突然又想起第一次見周知凡的樣子來。就在他們家客廳里,陽光照的空氣里灰塵浮起來,周知凡鼻樑上架著副框架眼鏡,還會笑著說「阿枉回來了啊」。
只是那天是個大晴天,和今晚截然不同。
阮眠在殯儀館陪周枉呆了大半夜,期間紅姐來了一趟。雨夜來客這次輕車簡從,不像以往那樣每次都有大把人堆出來的陣仗。她只穿了件黑大衣,素顏戴著口罩,近看竟也能看出眼尾許多細紋。她大概原本是想來上柱香的,可惜現場就那麼幾個人,連最簡單的儀式都沒有。
於是紅姐留在呆了會兒,然後又匆匆離去。只留下一句不知道是感嘆還是安慰的「過日子從來都是苦啊。」
倒是魚頭湊上來開了口:「紅姐這次大概是想通了,不想再經手李軍那些灰色產業,要全都還回去。」
……
一直到凌晨快六點,天色將明。
周枉和阮眠從殯儀館回了家,到院子裡時天蒙蒙亮,積水的淺灘反射著青灰色的光。周枉家裡門大敞開著,估計是昨天那些人忘了關。客廳里碎了一地的玻璃酒瓶,碎片上沾著乾涸的血跡,觸目驚心。
阮眠這時候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竟然一點都沒怕。
她面色平靜地把手裡的東西放在客廳茶几上,然後開口問身後抱著骨灰盒的周枉:「你一整晚沒睡,困嗎?」
「嗯。」
「那你去睡一覺。」
周枉要拒絕,而阮眠截斷了他要開口的話:「這裡我來打掃。」
她看著他的眸子,又說了一句:「別擔心,我可以的。」
周枉大概是累極,聽到這句終於點了點頭,回了房間。
他這一覺從凌晨睡到了下午,房間裡窗簾沒拉,有夕陽的光透過生鏽的防護欄折射到地板上。雨後的天格外晴朗,一絲風都無,周枉撐著腦袋坐起來,因為睡眠時間太長所以有些昏沉。他掃了圈房間,乾淨如常,像是什麼都沒發生的普通午後,恍惚間甚至有種末日結束的劫後餘生感。
他往外走,阮眠也像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客廳一塵不染,她沒來得及換,仍舊穿著昨天那件奶白色針織衫,頭髮綁成細窄一圈馬尾,是最普通的那種黑色發圈。這會兒她正低著頭在茶几附近找著什麼,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
聽見動靜,她抬頭看過來,笑:「醒了?」
「嗯。」
周枉已經恢復如常,叫人看不出破綻。
他問:「想吃什麼?我煮點面?」
「剛剛林一白來過一趟,送了林阿姨做的飯,還有雞湯。」
阮眠說著指了指桌上的保溫盒,三四個盒子堆在一起,還特地單裝了兩人份的飯,她打開蓋子,鮮炒的香味一下子溢出來:「感覺很香。」
周枉過來幫忙,指骨貼近不鏽鋼碗面,能感覺到一點飯菜的溫熱,他用手指把分層裝的小碗拿出來,順口問:「剛在找什麼?」
「啊。」阮眠一怔,訝異於他此時此刻的觀察力,「在找數據線,手機沒電了。」
「在我房間,書桌上。」
「那我去拿。」
阮眠起身,在推開虛掩的房間門時腳步一頓。房間顯然是主人剛剛睡醒還沒收拾的樣子,但仍舊整潔,淺灰色的床單被套,這會兒棉被上還帶著褶皺,經過時能聞到淡淡的皂香,是周枉衣服上的熟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