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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3:00:06 作者: 七月乘風
    他們走之後,周遭又馬上安靜下來。

    晚上八點多的光景,小城派出所四周一片安靜,偶有車輛經過,身後一道小門,裡頭不知道坐了多少在錄筆錄或者準備錄筆錄的人。

    一陣風颳過,四月初的溫差大得驚人,白日裡暖和的穿針織衫也出一層薄汗,太陽落幕後又陰沉沉冷起來。阮眠吸了吸鼻子,把有些凍僵的手指努力收進衣袖裡,突然想起來,明天是清明節了。

    清明。

    怎麼就清明時節了呢。

    身後在這時響起稀稀落落的幾句說話聲,然後是由淺至深的腳步。阮眠回頭,終於看見往外走的周枉。

    四目相對,她倒是眼眶先紅起來。

    不爭氣。

    阮眠努力忍住眼淚,但周枉的手先她一步碰到她臉頰。與往常不同的是,周枉的手今天涼的像塊冰,可他仍舊動作極輕,把她眼角的淚擦掉。兩人都沒說話,這一瞬間阮眠幾乎能聽見周枉的呼吸聲,他垂著眸子,額前碎發擋住眼睛,只穿了今天那件單衣,周身都是涼的。

    阮眠剛要說話,後頭女警叫她:「小姑娘,進來下。」

    她一怔,下意識先看周枉。

    然後才進去。

    女警站在值班櫃檯後,見到阮眠,開口:「你是他女朋友對吧?」

    「……」

    阮眠怕給周枉添麻煩,沒應。

    女警像是明白她的意思,兀自從桌上拿了瓶沒開封的水遞給阮眠:「現在還不能走,讓他喝點水吧,裡頭做筆錄聽著感覺嗓子都啞得不行了。」

    「他衝動動手這件事我們能理解,出這種事誰都接受不了的,你多安慰他。」

    阮眠接過水,鄭重說了句:「謝謝您。」

    「快出去看看他吧。」

    「嗯。」

    從室內到室外,空氣一樣的冷。

    只是站在門口台階上,看見周枉這會兒在路燈下,背對著她。

    路燈高,投射的光讓夜空中漂浮的塵埃和飛蠅一清二楚,要是不仔細看,會覺得想初冬飄落的雪粒子。風那樣冷,吹得手凍成紅色,人心直發寒。周枉在燈下,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阮眠跟著他抬起頭,撞見一片璀璨的星空。墨色的夜,成群結隊的閃爍星群,有的聚成一堆熱熱鬧鬧擠在一起,有的獨自散落開,像周枉背著她走路那晚那麼亮那麼好看。

    這麼好看的星空,怎麼就不能保佑她的周枉過得稍微開心點呢?

    眼眶發燙,視線被氤氳的霧氣模糊了一圈,阮眠吸了吸鼻子,壓下眸子。然後在她的視角里,原本一直站著的周枉靠著路燈冰冷的燈柱蹲了下去,肩膀微微顫抖。

    ……

    他在哭。

    阮眠呼了口氣,在冷空氣里形成白色的小層霧氣。

    她往前走,繞到周枉正前方,彎腰,把手放在了他耳側,冰冷的掌心和溫熱的臉頰接觸的瞬間,指尖輕輕壓在他的頭髮上。阮眠一下一下順著他略長的頭髮,帶著溫柔又親近的安撫意味。

    周枉始終垂著眸子,肩膀卻隨著這個動作顫動的厲害。聽不見他一點哭聲,但呼吸聲卻很重,他應該是咬著牙。

    哭的克制又隱忍。

    阮眠就這麼安安靜靜的陪著周枉,路燈下兩人的影子被拉長,呈現出末日般的孤獨感,可就一秒,就下一秒。

    兩個有間隙的影子越靠越近,最終交織到一起。

    末路下的風景,纏綿又瘋狂——

    公主親吻了魔王的額頭。

    作者有話說:

    他們其實很像,阮眠哭的時候也沒有聲音。

    -

    第57章 不入深淵

    不知道過了多久, 林一白帶著林學富趕了過來。

    到的時候天上開始飄小雨,毛毛細雨,掉在髮絲上和肩膀上, 灰白色氤氳成水散開。林學富下車後原本是低著頭邁快步子的,看見路燈下的兩人, 猛地停住。他頓了頓才往這邊走,周枉已經很高,足足高他半個頭,可他仍舊像對待孩子那樣, 拍了拍周枉的肩膀。

    「你們倆在這呆著淋雨幹嘛, 上車等我去!」

    他把車鎖打開, 聲音故作輕快。

    周枉沒說話, 只阮眠點點頭。她勾了勾周枉的手往林學富路邊停的車那走,這車似乎很久沒開,周身蒙了一層灰, 和細密的雨滴融在一起。

    等兩人都在車后座坐下,四周又寂靜下來。

    窗外雨已經打濕路面,水泥路面變成深灰色, 遠處路燈下細細的雨柱陸陸續續連成絲, 綿延不絕往下墜, 近處雨絲拍在車窗上,把景色都暈染成模糊狀,四周靜的能聽清雨拍玻璃的細微聲響。

    「我第一次被追債那些人打的時候, 也是林叔這麼趕過來。」

    也是這麼個雨夜, 也是在這個派出所。

    周枉頭抵著車窗, 外頭雨勢漸大, 被路燈映照出顏色的雨水淅淅瀝瀝從窗玻璃往下劃。他額前碎發擋住了眸子, 從阮眠的角度只看得見他半個鼻樑,還有下頷線,冷白膚色更顯落寞。

    他聲音低低的,提不起精神氣來:「他到的時候手裡還握著給學生批試卷的紅筆,在改期中考試的試卷。我記得很清楚,那次我還是年一。」

    阮眠一怔,然後聽周枉繼續道:「那次之後就再也沒考過了。」

    「那之後我成天想辦法給周知凡湊錢,還不上就四處躲到處挨打,沒時間回學校也不敢回去。他欠的最多那幾個月我家隔三差五有人來蹲點,一晚上好幾撥人,周知凡不在家,我躲在房間裡拿著菜刀手也發抖,因為外頭的人拿腳踹門拿刀撬鎖,聲音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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