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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02:14:31 作者: 假日斑馬
    「真好。」顏鶴徑由衷感嘆。

    「你呢,阿煬有聯繫過你嗎?」

    顏鶴徑奇怪:「你不知道他就住在我家?」

    宗俙睜圓眼:「我不知道!我昨天給他打過電話,他說他在外地工作!」

    第62章 信

    三人趕回民宿,天已黑,露露還在吃晚飯,顏鶴徑問她宗煬有沒有回來,露露腮幫子鼓鼓,急忙向下吞咽,一臉茫然:「宗煬?他從今天早上起就沒下來過啊,我還正納悶呢,他平時最喜歡纏著顏哥了。」

    顏鶴徑有點窘:「我以為他一早出門了!」

    宗俙說:「我上去看看他。」

    宗俙拾級而上,留心到牆壁一側掛著許多彩色照片。

    照片都用相框用心地裱起來,樓梯處不太明亮,給照片施加一抹灰色,宗俙不得不湊近一些,得以看得更清楚。

    多數是顏鶴徑與顏松影幼時的照片,他們在五官尚未發育開闊的階段長得很像,顏松影更為溫潤,顏鶴徑卻張揚。老照片有淡淡的模糊,卻沒遮住他們的笑容,粲然明媚,每張照片他們都在笑,種種小事都帶給他們歡樂。或是生日蛋糕的奶油糊滿全臉,或是捉一條比臉大的魚。

    宗俙那麼直觀地感受到她和他們生長的不同,陡然明白了宗煬那時的諸多的惆悵、苦惱。

    宗煬還在睡覺,窗簾讓房間密不透風,有種古怪的溫和,他只占了床的一角,被子把身體全都覆蓋住,不像躺著的活物。

    宗俙小心掀開被子,使宗煬能更好呼吸,但宗煬的眉心依然緊皺,懷中抱著一沓紙,用白色的線繞起來綁在一起。宗俙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無法從宗煬手中奪走,她只有輕喚他的名字。

    宗煬似乎很費力地睜開眼,睫毛撲閃幾下,宗俙感到黑暗如鉛,正在逐漸蠶食她的弟弟,弟弟又將在黑暗中丟失自己,只剩下軀體的殘片。

    她便也覺得力量從她體內流走,流得無聲又寧靜。

    「阿煬,你睡了一整天了。」宗俙嗓音乾澀,擠不出半點強裝的自若。

    而宗煬聽不出其中的變化,也並不關心姐姐的造訪,他只是讓頭像一個鐵球一樣,又重重砸回枕頭,激起床的顫動,身體蜷縮得更緊了。

    他說:「我很困。」

    「你有在繼續吃藥嗎?」

    宗煬的頭在被單下小幅度地左右搖晃:「不需要。」

    「你覺得你現在這樣,是不需要的樣子嗎?」宗俙有些急躁,「你不能繼續待在這裡,跟我回家。」

    沒有得到回應,宗俙俯下身,撥開宗煬前額的頭髮,指尖掠過他的眉毛時,宗俙發覺宗煬在哭,沒有聲響地哭泣,眼淚從眼角滾落到白色的枕套上,留下濕暗的小點印記。

    宗俙無比心慌,跪坐在地上,握住宗煬的手:「對不起,阿煬,你不要哭,姐姐只是很擔心你。」

    宗煬翻身,背對著宗俙,徹底拒絕了溝通。宗俙看到他肩膀在抽搐,後悔昨晚打電話告知他,商漫已經死了。

    商漫的人生從很早開始,就預示了這樣的結局,顛沛流離,死在異鄉。以至於宗俙接到警方電話時,並無太多驚訝,甚至顯得過於克制。

    直到顏松影陪她去停屍間認領屍體,商漫才開始品嘗出恐懼,面對一具沒了呼吸,通體白得像灑上麵粉的屍體,她覺得不可思議,腦中閃過的竟還是二十多歲的商漫,曾美麗過、溫柔過,和面前的這個面容浮腫的女性,宛若割裂開的兩個不同個體。

    商漫是被人捅死的,她生活於魚龍混雜的地界,社會渣滓與生活窘迫得難見光明的人都住在這裡,商漫屬於後者,她生命中最後一個男人屬於前者。

    在五十多歲的女人里,商漫算得上風韻猶存,即便濃粉遮不住老態,紅唇掩不住嘴角死皮,她依然遊走男人之間,那社會渣滓早年喪妻,他們在牌館裡相識,多麼諷刺,還是個賭鬼。

    賭鬼賭紅雙眼是六親不認的,他向商漫索要錢,商漫怎麼會把錢給他?何況她自己也捉襟見肘。爭執中被連捅許多刀,血流成河,幾天後被鄰居發現,夏日屍體腐臭,瀰漫整個樓道。

    宗俙在辦火化程序時,還在想死亡是否對商漫是種解脫,她在宗俙五歲時就想抱了宗煬從樓上跳下去,但現在這樣死,終究是很冤很冤。

    當時思索再三,宗俙還是告知了宗煬這件事,那時宗煬回話的語氣平靜,她以為不會有事。

    宗煬一時不會再醒來,他狀態低沉時,簡直就像被睡夢綁架了。

    無奈,宗俙只得返回樓下,顏鶴徑同顏松影在外面花園中聊天,大概談論到有趣之事,顏鶴徑笑得恣意,一如那些在牆壁照片上的他。

    宗俙推門,步入星辰籠罩的夜晚,感嘆這裡的空氣太濕了,讓人疲懶。

    顏松影回頭來看她,身穿她買給他的運動衫,腳踩一雙牛皮的涼拖,整個人柔得發光,宗俙雙眼驀地酸痛無比,漲得令她呼吸急促。

    「怎麼了?」顏松影問,拉過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顏鶴徑也看著宗俙,迷惑地眨著眼睛。宗俙埋頭,盯著腳邊濃密的草叢,決心不再隱瞞。

    「顏老師,你不如上去看看阿煬。」

    顏鶴徑面對的也是一個熟睡的宗煬,他奇怪於他的多覺,但沒有吵醒他,很快就看到了宗煬手中的那些紙,細細看去,每一張都布滿黑墨,顏鶴徑心中升起顧慮,好不容易抽來一張,借著窗外月色,讀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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