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不該凶唐子愛的，不該把事情挑明的說，那他這兩年來的精心布局，豈不功虧一簣？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腦壓節節升高，在那生死一瞬間，如果沒有楊欣恬出手相救，他是否早已化作一方塵土，那再多布局及計劃又有什麼屁用！

  他想起年邁的外公和外婆，從沒想過正值壯年的他，會有這麼接近死亡的時刻，生命是如此脆弱，只是這麼碰一下，就會成為一團灰燼。

  千算萬算居然算不過一場車禍。

  尹東辰攤軟在沙發上，剛剛對唐子愛的態度，他雖然懊惱卻不後悔。

  研究所畢業之後，他一心一意以唐朝為第一目標，打敗眾多競爭對手，順利考進唐朝。

  捫心自問，若他對唐子愛沒有好感及喜歡，絕對不會為了前程委曲求全。

  苦笑逸出唇邊，他的思緒翻來覆去，攪得他的頭更痛。

  楊欣恬躲在尹東辰的房內，將房外的對話全聽進耳里，這下她想假裝不知情恐怕都沒辦法了。

  直到聽見唐子愛離開，房外一片靜悄悄，她又躲了十分鐘，以防唐子愛去而復返，這才走出房間。

  她見尹東辰神情嚴肅地陷入恍惚之中，想趁他沒注意時偷偷溜出他家；就在她扭動門把時，身後突然傳來他的聲音。

  「我根本不愛唐子愛，我對唐子愛沒有任何感情。」

  楊欣恬驚慌地轉過頭，雙手猛搖。「你……你不用跟我說這些的，我剛剛在房裡什麼都沒有聽到。」她打算裝烏龜。

  尹東辰沒有理會楊欣恬的撇清，繼續說：「我只是在利用她，踩著她的肩膀往上爬。」

  楊欣恬苦著一張臉，想起他被車撞時的驚險過程，想起他剛剛跟唐子愛的交談內容，她無奈地在他身邊坐下。

  一開始對尹東辰的討厭已經被滿滿的同情心所取代，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她就暫時充當牧師聽聽他的告解。

  「我想要成為唐順德的女婿，所以我得破壞唐子愛和萬家達的感情，我是個壞男人，超級壞的壞男人。」

  楊欣恬什麼都無法評論，只能默默當個情緒垃圾桶。

  「你撞見了我和唐子愛的事，看來我和唐子愛之間已無法繼續下去。」

  「這不關我的事，你別把我扯進去，關於你和唐小姐的事，我什麼人都沒說，連於哥我都沒有說。」楊欣恬再三保證。

  尹東辰嘲諷地說：「我介入唐子愛和萬家達的感情，你為什麼都沒罵我？」就算楊欣恬表面上沒指責他，他也知道她非常厭惡他，雖然悉心照顧他，卻始終不情不願。

  「別人的事，我無法置喙啦，我只是個小嘍嘛，我連自己都管不好了，哪有能力去管別人的事。」楊欣恬越想逃離泥淖，卻越將自己陷入泥淖之中。

  「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她絕不會為了我和家裡反目，唐朝可以開除我，卻不會開除萬家達。」楊欣恬越不想牽扯其中，尹東辰卻反骨地想拖她下水。

  「唉。」她幽幽地嘆了口長氣。

  「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要成為唐順德的女婿嗎？」

  她搖頭。

  「我想功成名就，還可以少奮鬥三十年。」

  楊欣恬很訝異尹東辰這麼不避諱地說出這種話。

  「尹特助，我知道很多人都以追求財富地位為人生第一目標，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日子若過得不快樂，有這麼多的財富和高高在上的地位，那又有什麼用？」

  尹東辰深沉的眸凝看著她。「你想聽我說故事嗎？」

  楊欣恬輕咬唇瓣，懊惱自己的多嘴，心裡也直發毛，感覺他話里的故意，如果再繼續留在這裡，她一定無法全身而退。

  她連退幾步，直到她的背抵在大門上。「我要回去了。」

  「你還真膽小，不敢聽我的故事？」尹東辰有著促狹的笑意。

  「我們還不熟嘛，等熟了之後再說啦。」

  楊欣恬連忙打開大門，才跨出他家的門坎，就聽見他說：「晚上幫我送吃的上來。」

  楊欣恬背脊僵硬，一個頭兩個大，原來他早就知道她住在他家的樓下，這下她是不是再也無法置身事外了？

  楊欣恬和尹東辰的交情，進展到連她都覺得匪夷所思的地步。

  兩人在公司里仍沒有多餘的交集，別人絕對看不出來

  ..

  她現在可是能自由進出尹東辰家的好朋友。

  至於為何要隱瞞交情，那是她刻意低調，而他也不願張揚，畢竟兩人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根本不需多嘴對外宣傳兩人的感情。

  尹東辰請病假那兩天，他的三餐都是楊欣恬在照顧，一個星期後，他四肢的挫傷逐漸復原，半個月後，他已能行動自如。

  楊欣恬自認不是什麼救世主，只是她莫名牽扯其中又背負替他保守秘密的責任，她就覺得自己也脫不了干係，總得助他脫離這樣的泥淖。

  後來她才知道尹東辰真的沒有可以通知的家人，起源於她替他接了一通電話。

  那天，她來替他洗衣服，說是洗衣服，其實也只是把他的髒衣服丟進洗衣機，順便將該送洗的衣服送到洗衣店。

  尹東辰的手機響起時他正在洗澡，她看著來電顯示來到浴室門口，大聲詢問：「尹特助，你的電話，上面顯示外婆，你要不要接？」

  「幫我接。」

  她也沒多想，就幫他接電話。「喂，您好，這是尹東辰的手機，他現在沒空接。」

  手機那頭的外婆在愣了幾秒之後，隨即開心笑說：「我是東辰的外婆啦，你是他的女朋友哦？」

  「我不是啦，我是他的朋友，他正在洗澡，不方便接電話啦。」她和尹東辰不算是同事，若說是同事，好像高攀了他這位特助，只好自稱是朋友。

  外婆笑得更曖昧。「東辰在洗澡哦，那你現在在他家裡嗎？」

  「是呀。」楊欣恬傻傻地回答。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恬。」外婆有著令人感覺溫暖的嗓音，那濃濃的外省腔調，聽在楊欣恬耳里，就像是山東大妞般的豪爽。

  「小恬呀，真可愛的名字，你千萬別不好意思，你在東辰家裡，他又在洗澡，外婆打來得好像不是時候，打擾了你和東辰的好事。」外婆末了又嘿嘿笑了兩聲。

  「不是啦。」楊欣恬這會才明白自己已經陷入令人誤會的情境裡。「外婆，你不要誤會，我跟他真的只是朋友，我跟他沒有關係的。」

  「小恬呀，東辰這孩子很可憐，從小就沒爸媽，他的爸爸在他三歲時去世，他的媽媽，也就是我的女兒，在他十一歲那年過世，他也沒有兄弟姊妹，他是我和他外公扶養長大的，就因為這樣，他的個性比較不好，脾氣又差，你要多多體諒，他的嘴巴雖然很壞，可是他的心腸很好，他也老大不小了，外婆真的很希望他可以從過去的悲傷中走出來。」

  外婆一長串說著，恨不得將尹東辰過去的事全說出來，只是外婆說得正興起，尹東辰就從浴室走出來了，一把拿走楊欣恬手中的手機。

  「外婆，你又在跟別人說我的壞話？」

  楊欣恬像是看見外星人般，雙眼睜得圓又亮，因為她看見尹東辰那真誠的笑意。

  「她啊。」尹東辰的眼神轉向她，凝看中有著促狹的笑意。

  楊欣恬被尹東辰看得全身發毛，才聽到他說：「等我想追她，她才有可能變成我的女朋友。」

  楊欣恬慶幸自己的扭捏被大半鏡框給遮掩，否則他那挑動眉宇的模樣，讓她莫名的心亂、耳熱。

  在氣他為什麼要說出那種讓外婆誤會的話時，才發現這男人居然只在下半[shēn]圍了一條浴巾，那不算精壯的胸口還淌著點點水滴，這性感的美男出浴圖，看得她差點狂噴鼻血。

  媽呀，這也太刺激了。

  直到尹東辰的手掌拍上她的後腦勺，她才從驚愕中回神。

  「耍花痴呀，你又不是沒看過。」

  她這才驚覺他已跟外婆通完電話，正微眯著眼取笑她的發傻。

  在醫院那段時間，都是她協助護士幫他更衣的，甚至他要換葯、打針，她都不曾避嫌，這會她是怎麼了？

  都怪他講出那種令她想入非非的話！不理會他的取笑，拿著他要送洗的衣服就衝出他家。

  原來，他跟孤兒沒兩樣，他的外公外婆年紀已大，難怪他受傷時不敢通知他們，就怕年事已高的外公外婆會禁不住這樣的折騰。

  她自己算是半個孤兒，完全明白那種缺少父愛的悲苦，更同情他想要力爭上遊、擺脫窮困之心。

  尹東辰說要跟唐子愛分手，

  她不清楚他是真的不愛唐子愛，還是因為逞強才這麼說，但他確實不該跟一個他不能愛的女人在一起，那是註定沒有結果的戀情，他陷得越深，將來就會越痛苦。

  若這件事情被揭穿，他不僅得背負介入別人感情第三者的罵名，他的人生也會因此染上一個大污點。

  她不是神，她沒有能力解救他，但至少可以盡一點綿薄之力，聽他訴苦、幫他跑跑腿，趁一切都還來得及，她得助他離開唐子愛，讓他能早日從痛苦中重新站起來。

  一個月之後，尹東辰的身體完全康復。

  這日在下班前，尹東辰打手機邀她慢跑，她無法拒絕，與其承受撞見他的驚嚇，倒不如坦然跟他一起運動。

  她很納悶，這男人到底為什麼要邀她一起慢跑？

  兩人在公園跑了兩圈才一起回住處。

  他住十五樓，她住十二樓，差別的是，他是青年才俊，他的房子是自買的；而一事無成的她，只能用租的。

  「到我家來。」尹東辰不是詢問，而是以命令的口吻。

  「不要啦，我想要回家沖個澡。」天氣漸熱，她汗濕全身。

  尹東辰提高手裡的東西，那是他剛剛買的滷味。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楊欣恬仍是從他挑眉的肢體語言明白他的意思。「你不是買給自己吃的嗎？」

  尹東辰一路拉著她的手腕，以防她半途走出電梯，一直來到十五樓，他才放開她的手。「我沒這么小氣。」

  被尹東辰握住的手腕，仿佛被烙鐵燒灼般，她只能快速地鑽進他家的廚房，藉著拿碗筷和盤子緩和過快的心跳。

  真是見鬼了！或許她應該去醫院做檢查，看看心臟是不是出了毛病，否則年紀輕輕又有運動習慣的她，怎麼會動不動就心律不整？

  尹東辰的家，居家空間明亮清爽，以白色為主色調，就像他的人，給人俊朗乾淨的感覺。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很討厭他，對他的行徑也沒有好感，為什麼無法拒絕他，還跟他這麼親密的一起吃滷味？

  尹東辰看著楊欣恬忙碌的背影，覺得一切是這麼的不可思議。從一開始的懷疑她、擔心她會危害到他，結果卻和她坐在一起，喝著啤酒、吃著辣入心底的滷味，甚至讓她自由進出他家。

  長期培養的戒心，在楊欣恬的面前全然破功。

  她總是以正面的力量肯定他，沒有鄙視，更沒有惡言惡語的諷刺他。

  －－尹特助，憑你的能力還有專業知識，我想不用靠唐經理，你一樣可以功成名就的。

  －－尹特助，這世界上雖然沒有錢萬萬不能，但是金錢也不是萬能的，有錢人成天要擔心被綁被搶，還是當個平凡人快樂一點。

  －－尹特助，如果你真的很愛唐經理，就該等她和萬副總切斷關係之後，你們再繼續交往，否則你的良心也會不安嘛。

  －－尹特助，憑你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你一定會找到屬於你的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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