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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23:10:04 作者: 汪不深
熙和終於將勺從咖啡杯里拿出,白色的托盤上留下小片棕黃的咖啡印記,像是白色宣紙上的不小心甩下的墨點,看著很礙眼。
「你來這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嗎?」熙和道。
似乎因為待久了,戚珍妮放鬆了下來,翹起了二郎腿,伸手將耳邊掉下的幾縷髮絲撩到耳後,露出一串流蘇造型的銀色耳飾,緩緩道:「我沒有惡意,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而已。」
「阿葵她,人確實很好。對我好,對你好,對吳川洋也很好。」戚珍妮嗓音好似那老式播音機里傳來一般,幽幽地,帶著次拉地顆粒感,「在她身邊的人,她總能照顧的很好。」
「她很善良,有超越常人的共情能力,所以即便早就知道我真實的家世也不戳穿,替我隱瞞,把我當最好的朋友看待。她知恩圖報,就算知道你的過去也不介意,隻身一人去北京照顧你。她遇見吳川洋的時候,是吳川洋最困難的時候,不知是憐憫還是同情,又或是其他的什麼,好無交集的兩個人就這樣互相陪伴了五年……」
——不知是憐憫還是同情,不知是憐憫……
戚珍妮通過墨鏡看向梁熙和,咖啡館暖黃的燈光下,他白皙的面容人卻冷若冰霜,脖頸處若隱若現的青筋襯得他愈發不可親近。
「依賴阿葵的人有很多,我曾經也是這樣,現在……」
「你也是吧,梁熙和。」
可惜沒如果
林葵找到了吳川洋,在一家燈光昏暗的酒吧里。
舞池中央立著一個圓形的舞台,舞台上有一鋼管舞男舞者妝容濃艷,隨著悠揚的音樂,賣力的展示著結實而優美的身軀,或旋轉,或掛立,或懸空,妖嬈非常。
林葵太過平常的裝扮在這裡到顯得怪異了起來,她接受著有意無意地注視穿過一群搖晃著身軀的男人,一眼看見了正坐在吧檯邊的吳川洋。他佝僂著背趴在透明的檯面上,將一杯酒一口氣灌進嘴裡,像是生命末端的人竭盡最後一絲力氣喝下救命的藥一樣,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維持瀕臨盡頭的生命。
酒吧,這個作為公眾人物本不應該這樣光明正大出現的場合,吳川洋卻出現在了這裡。從他的裝扮大概可以知道原因。
他身穿一身緊身的黑色連體衣,褲口邊寬大盛開著,像一名跳拉丁的舞者。他梳了個大背頭,髮膠固定著,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中仍然可以看出那明晃晃的髮絲紋理,一縷一縷地,只有幾根孤獨地左右搖擺在額前。他似乎想要將身子做正些,於是胳膊肘抵在檯面上用力支撐身子,卻幾次沒有立起,只剩脖子費力的抻著,像極了一隻負重的蝸牛。
吳川洋抬起面容時,林葵才看到他面上誇張的妝容。
金色的亮片眼影布滿他的眼中,眼尾處暈染綠色的眼影,乍一看全是綠色,但光稍稍掃過仔細看過去卻是藍色的偏光,像極了一隻討厭的綠蒼蠅。平日裡的劍眉被遮暇掩蓋住了,只留下兩片如唐代女子流行的蛾翅眉,染成了淺黃金色。桑椹般黑紅的唇角洇出些透明閃爍的液體,是他剛剛急匆匆灌下的酒。
任誰看都不會將這樣的吳川洋,與銀屏上的吳川洋聯繫在一起,就算是林葵,也不會。但是,這不是她初次見他這樣裝扮,在四年前她就見過他這樣。
那時吳川洋跟她認識不過兩個月。
那時候他幾乎每天下午就泡在她工作的便利店裡,但是兩人又不常交流,連互相的姓名都不知曉。每次吳川洋都是要她做一碗麵給他,然後吃完就點一杯奶茶坐在那發呆。
吳川洋高頻率的出現讓便利店的老闆誤會,害的林葵不得不真誠地解釋自己真的沒有公費談戀愛,還認真地調監控給老闆看。老闆雖然奇怪為什麼會有一個奇怪的人來店裡做奇怪的事,但是人家畢竟是客人,雖然消費少,但是也消費了總不能趕人家走吧,於是也默許了吳川洋的存在。
但是突然有一天,吳川洋連續一周都沒出現了。
一直在下午出現在店裡的人不出現了,連店長都覺得奇怪,忍不住向林葵打聽,但是林葵只是微笑著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就這樣又過了一周,晚上十一點半,因為暴雨客少,店長允許林葵提前關門。
今天幹了一場大活,卸貨理貨都是她一個人。她拉捲簾門的手抖個不停,必須要緊牙關才能拉動。她好不容易拉到一半時,肩頭突然被一手掌抓住,嚇得林葵大叫一聲,跳到一旁躲在一旁緊貼門。
那渾身被水濕透的男人因為林葵的突然閃躲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上,濺起的水潑了林葵一腳。
他仰面躺在地上呼哧著粗氣,口中呻吟,站不起身來。驚嚇過度地林葵沒有去扶他,只是小心湊近兩步,探頭觀察那人面容。
瓢潑大雨下,男人臉上似油彩塗抹的面容化成了黑水順著流淌下來,只殘存了一些不影響辨別面容的顏色。這時林葵才發現那狼狽的躺在雨里的人正是之前便利店的常客——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
他混沌的嗓音似乎在說著什麼,林葵低下身子去聽,便隱約聽到他斷斷續續地說道:「給我……做一碗麵。」
林葵覺得這人簡直是莫名其妙,他持續怪異的舉動讓林葵不想理會,更不敢理會,於是她打算不理他將門關好直接離開。可她拉卷門的手還是停住了,她頓了頓走進了便利店,拿了一塊麵包掃碼之後出來。只見她將包中的傘撐開蹲下放在地上,傘正好遮擋住男人的面龐,然後將麵包放在他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