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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9:25:22 作者: 陸南樓
    這時,客棧外響起整齊的腳步聲。一隊隊士兵步入客棧,將錢良的府兵和客棧圍了個水泄不通,並且,士兵的人數還在不斷增加。

    沈青從士兵們的隊伍中站出,沖錢良道:「錢太守,我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心思了。督運糧食,順道查清楚上次的事兒,是聖上的意思,我們只是奉旨辦事。」

    錢良看到沈青,似乎極意外。

    「沈將軍,你,你……為何臨陣倒戈?」

    聽到這話,劉若竹倒是有些意外了。他說服沈青,是看他渾身剛正之氣並非偽裝,必不能因為政治傾軋,置老百姓的性命於不顧。他沒料到的是,原來沈青和錢良暗地裡有來往,起初的協議大概是。無論自己做什麼,他都不必插手,不必管。不過……沈青和麗競門一樣,大家在此次行動中,都屬於「純臣」,互相壓制,為陛下辦事,可不是為他錢良辦事。所以,錢良莫不是以為,沈青和自己不是一夥兒的,就一定會跟他一夥兒?

    想清楚這些,劉若竹唇角揚起諷刺的笑容。

    「錢良。」劉若竹已經連他的官職都不想稱呼,看他的眼神仿若階下囚,「你在潭州稱王稱霸,借修路修廟的名義,侵吞朝廷賑災款,並豢養暗衛,處理對你不利之人,妄圖刺殺朝廷命官。你的夫人錢氏為一己私利,借神的名義,殘害無辜少女,罔顧人命。你的兒子與尼姑庵尼姑勾搭成奸,失手殺人,卻栽贓嫁禍,你明知此中緣由,卻蓄意包庇。如此種種,待我稟告聖上,再定你的罪。只是一點,錢良,你怕是已經求生不能了。」

    錢良聽著劉若竹一一數落自己的罪行,眼神黯淡,卻在聽到「栽贓嫁禍」一詞時,眼底忽然露出一絲光亮。

    「陛下不可能殺我,對,我忠心於陛下,陛下怎麼捨得殺我呢!我要面見陛下!」

    劉若竹皺眉,以為他是魔障了,但還是回了他一聲:「放心,你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大員,自然得回稟了陛下,才能定你的罪。不過,你要是敢耍花樣,我也能先斬後奏。」

    沈青上前兩步,質問他道:「帳本究竟在哪裡?」

    劉若竹附道:「你若是將帳本交出來,我可以讓你和你的夫人在赴長安前見上一面。」

    錢良忽地大笑,「什麼帳本!帳本不是早被你們的人搜走了麼!」

    沈青和劉若竹對視一眼,兩人手上均沒有真正的帳本。忽地,劉若竹想到一個可能性——原來,麗競門來潭州的任務是這個。

    陛下她老人家的心思,也太深了。

    第111章 長治久安

    景雲元年,新登基不久的陛下為我父親平反,並追贈他為太尉、益州大都督,賜諡號為忠。我的身份也由一介仵作,恢復成宰相遺孤。

    我高興得泣不成聲,只是,我高興的並非是我身份的轉變,終於不再是夫君的污點,阿家也能對我另眼相待,而是,我的阿耶終於等到了一個公正的評判,他從來沒有想過謀反,他是被冤的。

    其實,好幾年前,則天皇后曾親口對我說,父親確實是被冤的。只是,很多事,錯了只能是錯了,皇帝怎麼能對天下人開口,承認自己錯了呢?

    「你的父親,他一生為了李唐江山,根本顧不得自己。他曾是朕的左膀右臂,與朕一道合謀廢黜顯兒,立旦兒為帝。朕以為,他能一直這麼支持朕。後來,當朕想往這個位置上更進一步時,他居然挺身而出,帶頭來反對朕,要求朕還政於天子。朕其實知道,說他勾結徐敬業造反,根本就是污衊。但他對朕的背叛卻是真的,在朕的眼裡,是容不得這種背叛的。你能明白嗎?」武皇看著我說道。

    空空蕩蕩的大殿上,我向她跪下,聲音卻格外有力,「我的父親他,忠於的是李唐社稷,是天下百姓,而非某一個人。」

    武皇冷笑一聲,「難道朕改了國號,這就不是李唐的江山了?朕開創殿試和武舉,知人善任,哪一項不是為的李唐江山社稷,又有哪一項不是為的天下百姓?說到底,就是這些臭男人,見不得女人上位罷了。讓他們對女人俯首稱臣,比殺了他們還令他們難受。他們想叫朕止步於此,朕偏不。誰敢攔朕的路,朕就殺了誰。」

    我從她壓抑的憤怒中,聽到一絲委屈。我震驚於此。

    原來,縱然站在萬人之上,也有委屈。

    我承認,她說得有道理。自古以來,男子能做的事兒,無論是讀書做官,還是上陣殺敵,哪一樣女子不能做了?就算是剖驗屍體這樣的事兒,我也從不承認,男仵作就定能做得比我出色。

    可是,在士大夫們的眼中,牝雞司晨,有違正統。我的阿耶,他是典型的士大夫,一生維護正統。他又哪裡錯了?

    受冤屈而死的是我的阿耶,他死時,那些落井下石的人還想給他栽上一個「貪污受賄」的名。但查抄家產時,卻發現我家中「一貧如洗」。

    約素,即節儉樸素之意。阿耶將他做事為人的準則,化作了我的名字。

    所以,我身為女子,能夠理解位於九五之尊的她。可是卻不能跳出我身為人子,輕易原諒了這此間種種。

    新登基的陛下也不能。

    她走時,諡號則天,沒有廟號。她的親生兒子,不承認她的皇帝身份,只認她是父皇的皇后。

    不過,倒不是天下男子,皆認為女子就該宜室宜家,在很多事上學會沉默忍耐,不該與男子爭高低。至少,我的夫君從不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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