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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8:56:30 作者: 恰似故人來
皇貴妃不知自己家裡人究竟是從何時生起這種無比荒謬的想法的,但此時此刻她卻才真正無比清晰地看明白了,佟家人早已被寵壞了。
被皇上寵壞了,被那一聲聲「佟半朝」寵壞了,甚至已然忘了自己是誰,飄在天上都下不來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無力迅速席捲而來,她甚至忍不住想要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皇上故意所為。
極儘可能縱著寵著佟家,讓佟家人飄飄然忘乎所以,愈發沒了警惕肆意妄為,等將來……鬧騰得太過了,皇上隨時都可以一巴掌直接拍死了事,甚至都沒有人會罵皇上心狠冷血,只會拍手叫好,只道佟家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寵愛,咎由自取罷了,皇上已是仁至義盡。
捧殺。
這兩個字眼一旦出現在腦海中就再也揮之不去。
皇貴妃的臉色都變得煞白煞白,有心想告訴自己是自己想得太多了,皇上對佟家的感情終究還是不一樣的,應當不會如此狠心。
可另一方面心底深處卻又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反駁——她的表哥,骨子裡其實就是一個真正的帝王。
不禁又想起了已逝的孝莊文皇后,那位老太太歷經三朝,便連皇太極都曾視其為智囊,那眼光該是何等毒辣呢?怎的一眼就看中了皇上,堅定不移地非要扶他上位?
如今想來,只怕那時孝莊文皇后就已經敏銳地看出了皇上身上的某種特質吧?
「娘娘?」赫舍里氏有些莫名又有些擔心地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可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太醫來瞧瞧?」
皇貴妃搖搖頭,遲疑了一下,擺擺手將屋子裡所有的奴才都打發了,「好好守著,不准任何人靠近。」
范嬤嬤心中一凜,連聲應是。
房門緊閉,偌大的屋子裡只余母女二人,莫名就充斥著一股緊張的氣息。
赫舍里氏也仿佛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挺直了腰背,急道:「娘娘有何要事如此慎重?」
「我入宮多年求子不得,好不容易得了個公主卻還生下來就像只病貓似的,沒多久便夭折了,此後多年更是再未有個動靜……」提起傷心事,皇貴妃的眼中不禁又流露出悲戚之色來,抿了抿唇,聲音略顯乾澀地說道:「額娘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打小可曾有哪個大夫說過我身子不好於子嗣有礙?」
赫舍里氏先是一愣,隨即想到什麼似的,瞬間柳眉倒豎一臉怒色,「難不成是有哪個賤人對你下了毒手?可曾查到究竟是誰?可曾告訴皇上?」
皇貴妃垂下了眼帘,聲音也變得又輕又飄忽,仿佛是從天邊傳來的一般不真切,「我入宮便是妃位,沒兩年又晉升皇貴妃掌管六宮,宮裡的太醫便是忽略了誰都不可能忽略了我,每個月幾回的平安脈也好,時不時為了求子而折騰得滿太醫院天翻地覆也罷,卻從未有任何一個太醫說一句不好,回回都只道『娘娘身子一切安好,想來不過兒女緣分未到罷了』。」
「懷小公主時亦是如此,回回都只一個好字再無其他,可偏生下來卻那般弱小,甚至都根本養不住幾天……宮裡的太醫何時全都變成了這般庸醫呢?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娘娘究竟想說什麼?」莫名的,赫舍里氏就覺得自個兒的眼皮子跳得厲害,仿佛有什麼不願接受的事實即將在眼前被撥開迷霧一般,甚至令她下意識心生退意。
「依額娘來看,這宮裡甚至這天下,還有哪一個人能夠令全太醫院統一口徑不敢泄露絲毫異樣口風呢?」
「皇……不可能!」赫舍里氏「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臉色發白渾身都在戰慄,卻仍是咬死了牙堅定反駁,「絕不可能是他!你可是他的嫡親表妹,自幼相識相伴,情分非比尋常,他怎麼可能會這樣傷害你?絕不可能!」
連道三個「不可能」,足以見得她內心的慌亂,也不知究竟是在嘗試說服女兒呢還是在說服她自己。
然而皇貴妃卻是忽的冷笑起來,「可我卻也是佟家的女兒,這便是我的原罪!你們還只當他是當年那個需要依仗佟家的小皇帝嗎?他早已成為一個手握天下生殺大權、說一不二的君主了!」
「你們滿心以為他身上也流著佟家的血,都是一家子至親骨肉合該相互幫扶一榮俱榮,真真是大錯特錯!你們怎麼敢將一國之君跟尋常親戚相提並論?尋常親戚之間血脈相連利益捆綁,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確是沒有錯,可他不是尋常親戚,他是大清國君!」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江山如畫豈容他人共享?滔天權勢豈容他人染指?若當真按照阿瑪和額娘的想法,下一任帝王也弄一個佟家血脈的孩子上位,那到時這江山究竟是姓愛新覺羅還是該姓佟?你們為何就不能清醒一點好好認清現實?這可能嗎?除非他瘋了!」
「所以說,不是我不能生,是他不叫我生!便是再送一個妹妹進來又能如何?便是將佟家所有的姑娘都送進宮來也絕不可能生下一兒半女!」
「原本他只是防患於未然,可倘若佟家再如此上躥下跳那野心便是再明顯不過,額娘倒是猜猜看,到那時他會用什麼方法來解決這層隱患?」
識趣點,或許還能看在孝康章皇后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保一條命下來苟延殘喘,若不識趣,只怕等來的就會是雷霆一擊徹底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