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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8:56:30 作者: 恰似故人來
素來只聽聞這位大老爺是個只知煙花柳巷醉生夢死的糊塗蟲,又是貪財好色又是仗勢欺人的總之從來也不幹什麼人事,卻萬萬沒想到這人的渣竟毫無底線。
為了那點黃白之物連親閨女都能往死里坑還不止,難得兒子兒媳婦出面幫一手罷,他竟仿佛還找著什麼發財路子似的,竟妄圖捏著親閨女威脅親兒子訛詐,這叫個什麼事兒?
簡直荒唐至極!滑天下之大稽!
「二姐姐也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才投生在他的膝下。」林黛玉狠狠灌了口茶壓了壓心頭的不適,粉面含冰唇露譏誚,「不過要論起來卻也躲不過一個上樑不正下樑歪罷了!」
賈赦的「上樑」還能是誰呢?暗諷老太太罷了。
賈家的幾個姑娘打小就在老太太跟前奉承,素來老太太也都是一副慈愛模樣,疼愛這個丫頭憐惜那個姑娘,可到頭來真攤上事兒了卻是怎麼個做派?
最先擔心的不是一個小姑娘家隨意嫁給那樣一個相貌醜陋、來路不明、性情未知的玩意兒會有怎樣的遭遇,而是擔心自家的名聲,擔心賈元春在宮裡會被人恥笑,擔心這事兒傳出去會耽誤他們家鳳凰騰達!
孫紹祖嘴裡喊著只要現銀不要其他東西抵,難不成真就沒法子治他了?連王熙鳳都能出手將他制服,老太太難不成真就是個阿彌陀佛的活菩薩?但凡她想,有的是法子能摁著孫紹祖的頭將他給制服下來。
可她卻選擇了默認。
若非賈璉和王熙鳳兩口子跳出來,這樁婚事當真就在她的冷眼旁觀之下被敲定了!
而等到那中山狼被打發走,她卻才又跳出來摁下蠢蠢欲動的賈赦充那個好人。
「老太太那是人老成精,一雙眼睛雖花了,卻還是利著呢。」林言君起身撥弄了兩下窗台擺放的盆栽,拿起水壺小心翼翼澆了澆水,一邊說道:「那姓孫的看著便不是個好招惹的賴皮貨,如今賈家前前後後又是非不斷的,老太太怕也是不想再平白招惹什麼麻煩,只想著能打發就打發了吧。」
「一個大房庶出的孫女罷了……空有一副好相貌,那性子卻是針扎一下都不知道哎呦一聲的,若非還知道喘氣,說那是個木頭人都有人信。」想著迎春那性子,林言君便止不住地搖頭,「這人若是擱在尋常百姓家倒也尚且能安穩度日,偏生在勛貴門第……要出身沒個出身,要價值又沒個價值,你叫誰能將她放在眼裡當回事?」
真攤上事兒了,被犧牲起來都不會叫人有絲毫猶豫的。
林黛玉起身拿了件披風給她披上,「如今天氣愈發涼了,站在窗口還是小心些的好。」
「我家玉兒長大了,都會照顧人了。」一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慨。
林黛玉沒好氣地輕啐了她一口,又嘆,「這樁事雖說眼看著是了結了,可我那日冷眼瞧著那人的神情仿佛不會善罷甘休的樣子,偏大老爺又是那樣一個糊塗人,回頭叫人灌些酒拿點蠅頭小利就給哄去了,那才真是哭都晚了呢。」
這一點林言君倒不是很擔心。
王熙鳳那人的性子,向來是不肯吃虧的一個人,今日既是掏出五千兩銀子來了結此事,就必定不會再叫那人得逞,否則她那五千兩銀子豈不是白搭了?反倒還賠了夫人又折兵,想想都能氣死她自個兒不可,叫她能幹?
叫人有些憂慮的是那孫紹祖會不會報復——王熙鳳那是真真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將人往死里得罪,簡直是將人的臉皮子和尊嚴都撕扯下來放在腳底下來回碾壓,半點不留情啊。
兼之又壞了人家的好事,擱誰不得恨死了?何況孫紹祖那麼個玩意兒呢,骨子裡就是個兇狠暴戾的。
「回頭有機會你委婉提醒她一句罷。」林言君輕聲道。
放下水壺倚在窗邊,靜靜地看著院子裡發黃的葉子隨風凋零,一時竟莫名悵然。
林黛玉有些擔憂,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姑可是因著四阿哥煩心?」
「小孩子別操心大人的事。」
「……」明明同歲的小侄女卻也只得鬱悶地撅撅嘴,靜靜地站在一旁陪她共賞這秋景。
一年四季各有各的美,卻唯獨這秋景總是叫人不那麼歡喜。
嬌艷的花兒仿佛一夜之間都失去了生命力,枯萎敗落碾入塵土。
樹上鬱鬱蔥蔥茂盛的葉子也變得枯黃,一陣風吹過,片片隨風飛舞、凋零,只余空蕩蕩的枝丫獨守孤寂。
比起冬季的萬物沉睡寂寥孤寒,眼睜睜看著一切從盛到衰的秋季卻更添了幾分落敗蕭瑟,總叫人難免愁思感慨。
難怪有個詞叫「傷春悲秋」呢。
也不知究竟是心裡的事繁多還是這景色太過吸引人,一時間林言君竟是怔怔地出了神。
蒼白的小臉兒不見多餘的二兩肉,恨不得一個巴掌就能覆蓋住了,眉尖微微蹙起,淡淡的愁緒縈繞,仿佛有什麼化不開的憂愁傷感。
一雙明亮的眼眸愣愣地瞧著某一處動也不動,仿佛失了神采般只見一片黯然神傷,遠遠地瞧著就仿佛那眼皮子眨一眨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似的。
整個人看起來是那般憂鬱脆弱惹人憐惜。
胤禛猛然頓住腳步,心口一陣猛縮,隱隱約約鈍鈍生疼。
還是林黛玉眼尖看見了他,趕忙就悄悄拽了拽她姑姑的袖子。
猛然回過神來的林言君先是茫然地眨巴了兩下眼睛,而後才看清了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