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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8:56:30 作者: 恰似故人來
身後跟隨著兩輛塞得滿滿當當的馬車,皆是準備要送給賈家的禮品,只看得林言君那是一陣心疼抽抽。
倒不是她摳摳搜搜小家子氣,實在是賈家這德行……哪怕是送一根針她都覺得晦氣憋屈!
天色已有些許昏暗,榮國府卻是大門敞開燈火通明,門口還站著好些個人正在不停地伸長脖子張望著,仔細定睛一瞧,打頭的赫然正是賈政和賈璉。
賈璉倒也罷了,畢竟是做晚輩的,但賈政能出現在這兒等候迎接可就著實出乎預料了。
許是等了太久,賈政那臉色眼瞧著已是有些發黑了,扭頭問道:「你媳婦究竟是怎麼說的?可說准了定會來?你快再去仔細問問,若當真是說准了,不如你索性再去請一請。」
賈璉卻是縮了縮脖子不吭聲了。
原本去請人就該是他的活兒,結果昨兒夜裡跟隔壁的賈珍賈蓉等人浪蕩了一宿,喝了個酩酊大醉才回來,倒頭就睡成死豬般,莫說喊他去請人了,便是雷劈在身上都不帶動彈一下的。
家中那隻母老虎可是氣得不輕,誰想代他去請人還被林家姑父給嚇著了,回家看到滿身酒氣胭脂味呼呼大睡的男人那心裡能痛快嗎?一股子邪火直衝腦門兒,當場就揪著耳朵將他從床上給薅了起來,好一頓大罵。
下意識又摸了把耳朵,隱隱約約還能感覺火辣辣的疼呢,他敢再去問什麼嗎?
賈璉不禁暗自撇了撇嘴,對自家的母夜叉愈發不耐煩。
「璉兒?」半天沒等到回應的賈政又再次喊了一聲。
「我這會兒還頭重腳輕呢,不行二老爺親自去一趟?」聽那母夜叉的敘述也知曉林家姑父的態度了,他還能上趕著去找不痛快?反正他是不去,誰愛去誰去罷。
兩手一攤,便擺出一副無賴相,叫人無奈得很。
正在此時,賈璉卻耳尖地聽到了馬車軲轆的聲音,當即來了精神,「二老爺你仔細聽聽,是不是有車來了!」
果真!
很快,幾輛馬車就停在了大門口。
「侄兒拜見姑父。」賈璉忙不迭深深作揖,又對著後面的林言君林黛玉姑侄倆打了個招呼,「小姑姑安好,表妹安好。」
林如海微微頷首,目光掠過賈政時不禁就是一愣,「存周兄?這……多年未見存周兄竟仿佛蒼老了許多,怎的眉眼瞧著如此愁苦?」
可不是蒼老多了嗎。
原先雖不過是個五品員外郎,多年來釘在那麼個位子上混日子,卻好歹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平日裡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日子過得甭提多快活了。
可自打被革職之後一切卻都變了,整日裡被迫在田地里勞作,面朝黃土背朝天,乾的儘是那又髒又累的體力活兒,真真是身心俱疲備受煎熬。
冷不丁一眨眼的功夫,那頭髮就多了許多灰白色,臉上、手上的皮膚是又黑又糙,皺紋也迅速爬滿了臉,毫不誇張地說比起過去蒼老了能有一二十歲的樣子。
這還不止呢,許是整日裡彎腰在地里勞作,時不時還要挑個大糞挑個水的,一天天腰也不見得能直起來多少時候,如今眼看著他這背仿佛都不那麼挺直了。
愈發有老農民的模樣出來了。
提起來都是一把心酸淚,瞧瞧賈政那眼圈兒都紅了。
見此情形林言君不禁微微低頭抿唇笑了起來。
兄長雖一直遠在揚州,可京城裡發生的這一切當真能毫不知情嗎?知道的比誰都清楚呢,故意揭人傷疤撒鹽罷了。
蔫兒壞得很。
可賈家人卻並不道這一點啊。
就見賈政抹了抹眼角,重重嘆息一聲,「世事變化無常,不提也罷……不提也罷。老太太早已是等急了,打發人問了無數回,妹夫快快進屋去罷。」
甫一見著面,老太太便瞬間門老淚縱橫哭得不能自已,懷裡緊緊摟著外孫女張口皆是心肝肉,閉口具是敏兒敏兒,聲聲血淚悲戚至極,只叫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身邊的一眾小丫頭、兒媳婦孫媳婦的也都跟著抹起了淚珠,邊抹邊勸,一時間門熱鬧極了。
偏林如海卻是從始至終都沉默不語,眼圈兒雖發紅卻並未落淚,顯得有些許異樣的冷淡。
眼角餘光瞥見這一幕的老太太頓時心裡就咯噔了一下,暗道女婿果真是生分了,一時不免發愁。
可她又哪裡知道,在她懷裡的嫡親外孫女雖也止不住落下淚來,卻對她親昵的動作始終無動於衷,甚至隱約有些許抗拒。
又撿著林如海和賈敏曾經初相識、新婚的一些事情感慨了一通,見其仍表現得那麼冷淡,賈母頓感一陣索然無味,懷揣著凝重不安的心情,在周圍人的勸說下順勢漸漸消停了下來。
目光轉向一旁安安靜靜的林言君,眼裡的慈祥憐愛都快溢出來了,「如今瞧著你的臉色仿佛比過去好了些許,近來身子養得可還好?」
「有勞老太太掛念了。」林言君莞爾一笑,蒼白的小臉兒流露出來滿滿的破碎感,柔弱極了,但嘴裡說出的話卻總仿佛帶著刺兒似的,「雖說總有那妖魔邪祟妄圖謀害於我,可好在有上天庇佑貴人相助,妖魔邪祟最終也只能自食惡果罷了。」
旁人並不知那一僧一道的事,故而聽聞這話都有些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深知內情的賈母卻是懂了。
這是指桑罵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