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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8:56:30 作者: 恰似故人來
林言君側頭瞧了她一眼,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手裡的信遞了過去,「你自個兒看罷。」
信上的字跡可以說與「好看」毫不沾邊兒,一筆一划都顯得很是生硬,乍一看上去還只當是初學者的手筆,可仔細觀察卻又隱隱顯露出些許微妙的感覺。
相較於一個不通文墨的初學者,林言君倒覺得這更像是為了避免字跡暴露而故意替換了不熟悉的手來寫的,且寫信之人一定是個女子。
即使刻意遮掩,可有些刻在骨子裡的習慣卻還是難以避免地流露出來了,字體、筆鋒、敘事習慣、遣詞用句等各方面都是有跡可循的。
正在林言君暗暗思索時,林黛玉也已經將這封並不算長的信看完了。
只見她小臉兒煞白一副搖搖欲墜的可憐模樣,神情可就甭提多精彩了。
恨不能左臉寫著「不敢置信」右臉寫著「欺人太甚」,額頭上再來個橫批「荒誕至極」。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可以有如此惡毒的心思?我……我究竟是哪裡得罪她了才叫她如此恨我入骨?」
卻原來信上寫的不是別的,正是方才王夫人與周瑞家的在房裡商議的腌臢事,想必定是那偷聽之人特意通風報信罷了。
只不知那人究竟是誰?又為何要用這樣的方式傳話來?難道是於心不忍卻又生怕暴露自己得罪了王夫人、甚至是壞了老太太的好算盤?
倒也說得通。
按下心中狐疑揣測,林言君將那張紙遞給了靈芝,「仔細鎖好保存起來,切不可遺失了,另外去準備筆墨。」
眼下的當務之急便是立即快馬加鞭給兄長送信道明情況,可千萬不能被老太太搶先了,誰知道她家那位兄長會不會突然犯糊塗?她還是有印象的,兄長與嫂嫂素來鶼鰈情深,萬一老太太搬了嫂嫂出來動之以情,再扯點什麼「親上加親再好不過」的鬼話出來,不知其中內情的兄長還真就難保不會猶豫。
直到她這信都寫完打發人匆忙送了出去,林黛玉還在旁邊抹著眼淚百思不得其解呢。
林言君真真是頭都大了,無奈嘆道:「快別哭了,你是又忘記太醫說過的話了?才叫你忌憂思,後腳你便又要水漫京城,這樣動不動就淚流不止還如何能養好身子?再好的大夫再好的方子都得白搭,你總不能還惦記著你姑姑我的另外半條命用來救你吧?」
林黛玉先是一愣,隨即趕忙拿帕子擦擦眼淚,急得連連擺手搖頭,「我再是不敢了,姑姑息怒,往後我定仔細保養自個兒的身子。」
「這才乖。」林言君滿意地摸摸她的髮髻,聲音冷得像是能抖落出冰碴子來,「你大可不必憂慮,總歸只要你父親和我一日不死便絕不會叫你跳進那虎狼窩,憑她們算計到天上去也好,這樣一個要命的火坑倒還不如將你留在家中養著一輩子呢,怎麼都比不明不白丟了性命強。」
還不待林黛玉鬆口氣,便又聽她接著說道:「不過有樁事你自個兒得心裡有數,你同那賈寶玉之間固然兩小無猜情投意合,可如今你也瞧見了,他怎麼好那也就是個火坑,更何況他本也就沒那麼好呢。」
「十四歲的少年郎了,還整日紮根在內帷與一眾姑娘嬉笑打鬧,膩歪在老太太的懷裡撒嬌賣痴是一點兒不帶羞澀的,被我說上那麼兩句還能當眾哭出來……」話到此處,林言君臉上那嫌棄的表情都掩不住了,「這人說好聽點是性情溫柔,實則不過是骨子裡的軟弱無能,說好聽點是憐香惜玉護花使者,實則掰開來瞧與賈璉賈蓉之流又有何本質區別?一樣都是那貪花好色之輩罷了。」
怎麼沒有區別呢?怎麼就跟那些人是一樣的呢?
林黛玉下意識就要張嘴辯駁,可幾番卻都是欲言又止。
該如何辯駁呢?仿佛說什麼都不太對。
一時間她整個人就這麼愣住了,呆呆愣愣地沉默思索了許久,感覺隱隱約約有一聲脆響,仿佛什麼東西碎了。
遮擋在眼前的紗被輕輕掀開了一角……可即使如此,多年來的情誼卻是實打實的,更何況無論他本質上究竟有多少缺點,他卻也仍舊是那個最懂她的人。
只是……思及方才看到的信,林黛玉的臉色不禁愈發慘白了幾分,手裡的帕子擰成了一團,扯來扯去沒個消停,足以見得她此時內心的痛苦恐慌。
見此情形林言君也不再多說什麼,她還真就不信了,明知是火坑這丫頭還能不顧一切往裡頭跳?只要心裡有了害怕有了顧慮,本能就會退縮了,而後她再在旁敲敲邊鼓,早晚拆散這什麼見鬼的「木石前盟」!
心裡咬牙切齒地想著,面上卻是不露分毫,只滿臉關心擔憂地將小侄女打發回屋裡歇著去了。
經此一遭原本的好心情早已蕩然無存,林黛玉也的確是沒了什麼閒心思再玩鬧了,聽得這話當即便也就點點頭,紅著眼回到房裡不免又是一陣倚窗垂淚,滿腦子儘是這幾年相處的點點滴滴。
這邊廂情竇初開的少女被折磨得淚流不止心痛難忍,卻不知那邊廂她家的小姑姑摩拳擦掌準備要鬧點么蛾子了。
「去打聽一下那位二太太的生辰八字。」
靈芝立時便白了臉,小聲卻難掩焦急道:「姑娘的身子已然變成這樣,可萬萬不能再動用那些個神通了,若姑娘心裡惱恨想要給她點教訓,咱們從其他方面著手就是了,何苦為著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人搭上自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