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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8:47:23 作者: 晚喬
推開殿門又迅速關上,我貓著腰走到屏風後邊,果不其然,看見躺在那兒的因斂。臉色蒼白,眼圈泛青,這場景,怎麼看怎麼像發生過的。
才想起來,以前天界,我在跳下菩提台前,他也是這幅樣子。
「大爺的,兩輩子了。」我瞧見他,罵了一聲,「明明我也什麼都不會,還總要擔心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兒心?」
因斂的識魄曾經受損,是以不能下界、不能有過於激烈的情緒起伏。可他那時因下去凡間找我,被波及識魄,一回來就倒了下去。
這件事很快傳開,而我們私下凡界的事情,不多時,也被抖出來。按天律來說,這是重罪。唯一欣慰的一點,只在於傳言裡邊,沒有牽扯進來那時與我同去的陸離。
彼時佛祖西遊,弟子相隨,尊者境內閉關,菩薩四處普度,我不曉得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一夕之間,仿佛整個佛界都開始忙碌起來。
可無巧不成書,也就是那個時候,天界傳出我和因斂的「秘聞」。
一個不能視物的尊者,一個容貌半毀的神仙,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一樁「你丑沒事我瞎」的愛情故事……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當時我還吐槽來著,覺著這種事情一定沒有人信。
然而,隨著傳聞日益豐富,我漸漸開始慌。畢竟那故事講得邪乎神叨,若我不是當事人,我也幾乎要信了。也就是因為這個,天帝擬要降罪。
他大概不好管身處佛界且昏迷不醒的因斂,於是打算先來管我。我性子從來都慢,卻是這一次,我反應極快,先於天帝做了反應。
為了這些傳言,我解釋過,努力地解釋了好一通,可是沒有仙聊信我。
於此之外,這種時候,除了我,也沒有人能夠證明他不是佛家。可問題就在於,這件事不同於傳言,我沒有資格去解釋。畢竟,連他自己都早早習慣,把自己真正當了尊者。
作為故事中的女主角,其實我有些委屈。
他不是佛家,其實我們之間那層隔閡是不在的,不要說我們沒在一起。哪怕我們真在一起了,也不算有錯。可問題就在於,他不這麼認為,那麼,我也便不能對此說些什麼。
重重嘆了一聲出來,我被自己打斷了思緒。
抬起步子走向榻邊,在這時候,想起來當初做的蠢事。
那是當年天帝降罪之前,我心急,不想拖著他背這個鍋。他早就從心底里把自己真的當成尊者了,怎麼會接受這樣的傳言呢?
於是,我便去尋了好像總會莫名知道很多事情的陸離。
——陸離啊,你替我問一問司命神君,便問他,倘若要斷卻這份緣法,該要如何?
——你以為緣法是個什麼東西?時候沒到,誰能想斷就斷,你以為是在切菜麼?要說斬因斷情的方法,我估摸著,怕是唯有菩提台這條路了……等等,你別衝動,雖然這樣對你會有牽累,可弒神之罪亦是不小,你可千萬別把因斂尊者推下去啊!
那時我一個白眼翻過去——
「放心,我不推他,你回去吧,我死一死再來找你。」
說完之後,次日我便跳下了菩提台,照著我說的去死上了一死。可就算是是,也滿心揣著他。於是,人界再遇,即便當時的我只是具五感不全的骷髏,也直覺他熟悉,直想親近。
也許現在的我可以想到許多解決方法,可當時陷在其中,實在是又慌又亂又心急。即便蠢,那也真是曾經的我唯一能夠想到的方法。
沉在回憶里,我望著他,眼見他睫毛一顫就要醒來似的。我不自覺便有些激動,隨即往前走了一步,卻是天旋地轉,頃刻間踏入另一個場景。
眼前的世界,模糊之後,又清晰起來。接著,我瞧見自己身處在當初萬年裡的某一瞬。
此時,我心智有些迷茫,記不得也辨不清具體,只是覺得心底歡喜充實,沒有半點之前的擔心。是啊,歡喜充實,因為我心上的那個人,此刻,他就在我眼前。
這是霜華殿南,牆邊是顆花樹,常年不敗,總是綻著灼灼顏色。
我站在樹下,一邊哼著歌兒,一邊沖他呲牙,而他就那樣無奈地對我笑。
心下一動,我折下支花湊近他,故作神秘:「你知道什麼是花枝亂顫嗎?」
「嗯?」
天光被木枝劃得細碎,落在他的身上,星子一樣。而我一挑眉,舉起來將花瓣晃下來,落了他肩上發上全是。
「你看,花枝亂顫!」我說著,自己忍不住笑得顫了肩膀,「現在知道了?」
而他看著我,頗有些無奈似的,笑著一嘆。
「現在知道了。」
我笑笑,有風吹過他的發,落在我臉上,有些癢。我湊近環住他的脖子,所見是他含笑的眉眼,笑得我有些心動,於是雙手將他一勾便湊過去——
卻是下一刻,薄雲遮日,皮肉褪離我的身上,我模模糊糊在他的眼裡看見一具粼粼白骨。
什麼都沒來得及做,怎麼就這樣了?老天一定是在耍我!
我欲哭無淚:「我是不是又變成骷髏了?」
「不。」他笑笑,模樣溫柔,在我的眉骨處落下一吻,「你一直都是阮笙。」
沉在這個吻里,我迷糊了好一會兒,卻是驀然間涼風灌進我的腦海,冷得我一個激靈,於是靈台陡然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