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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8:45:47 作者: 嗟鴉
講到身上的傷疤來歷,李茂都似講吃過什麼飯菜一般,很是平淡,毫無情緒,只有葉梨才會聽得又驚又怒,每次都似親身經歷。
可是膝蓋上這個,他卻又是懊惱自己信賴錯了人,又慨嘆害他的人原本有才有智。
葉梨看到老歪,才想起這件事來。因為李茂身上的舊疤極多,大多都是在西北殺番賊時受的傷,葉梨並不知具體什麼年月。
可是老歪和李茂有次說的一模一樣,腳腕後斷了一道筋,走路微微有點瘸,一隻眼睛天生是盲的,且只有白眼球。
葉梨當時聽他講,並想像不到具體是什麼樣子,真的見到了,才發現李茂說的完全準確,且好生恐怖。
她想要提醒李茂注意老歪,可是試探了卻發現,老歪看起來極好,眾人也都很信賴他。葉梨生了猶豫,卻又不放心,本想著讓李茂把老歪別帶在身邊就行,但是李茂並沒當回事。
她又怕李茂不信她,又怕李茂問她如何得知,又怕自己冤枉了老歪,又怕李茂再次受傷。雖然對性命沒威脅,卻總是損傷,而且後來一直隱隱作痛,據說是被刺進了膝蓋里,幾乎瘸掉,臥床了好一陣子。
軍醫說,李茂昏迷,是因為雷震子炸到了他的膝蓋,毒性所致,加上失血頗多。不過,好消息是,炸的並不深,只是很淺的皮肉傷,等毒性散了,膝蓋就無礙了。
葉梨還是很懊悔。等人都走了,她坐在李茂身邊,看著他面色蒼白,心裡忘了恨怨,只有心疼。
「要是我會趕馬車就好了……」
「要是我厲害些就好了……」
「都是我不好……」
她低著頭,喃喃自語,眼淚吧嗒吧嗒墜落在李茂的身側,略一轉頭,一滴就落在了李茂手背上。
她忙往後躲了躲,然後伸出手指,輕輕在李茂手背上擦拭,想要擦乾那滴淚。可是原本只有一顆,被她一抹,反倒將李茂的手背上更加染濕了一大片。
她只好攤開手,用整個手心去拂過。
葉梨的手小,李茂的又大,放在他手背上,就似白色鳥羽墜落青石上,非常分明。
大掌一翻,反手把葉梨的手輕輕握在手心。
葉梨見他醒了,心裡高興,眼淚卻滴答仍在落。
李茂臉色仍有些蒼白,但是他笑的很是開心。
「誰說你不好?我去砍了他的頭。」
「你已經太好了。我總怕你更好些,就化仙飛走了……」他笑著,聲音有些虛弱,語氣卻很認真,「恨不能用繩將你捆住,你怕你生氣。」
他開始胡言亂語,葉梨心下稍安,卻終究是仍是心慌慌,並沒掙扎,任他握住手。
——她分明怨他,但是又不想他有危險。
葉梨轉頭看他仍在笑,又避開,心裡亂糟糟分不清楚。
李茂醒了,軍醫又看過一回受傷的地方,皆道沒有大礙,但是因為正好傷了膝蓋的皮肉,若是行走動彈,難免牽扯到傷口,疼還罷了,也會不容易長好。因而,只能多歇些日子,等傷口恢復一些。
又不免問起老歪的事,李茂讓他們審過,竟是和葉梨當日說的差不多。
老歪的母親,原是大葪人,被番王擄去侮辱,懷了身孕,生下老歪。老歪的母親想盡辦法逃回大葪,卻已油盡燈枯,熬掉了最後一口氣。
老歪因著天生異相,村里人養活他,卻也總是嫌棄他。特別是小孩子們,每每罵他是怪物、雜種,一起欺負他,用石頭砸他。
大抵是因此,他心裡集聚起了仇恨。
番賊被奉國將軍的軍隊打的逃走的時候,番王無意中遇到了這個因著長相特殊,即便長大了許多也能一眼認出來的「兒子」。番王與他說,他是王族高貴血統,又與他許諾,若他能潛入奉國將軍軍隊,有所作為,就迎他回西番,立他為繼承人,讓他執掌軍隊,殺光所有侮辱過他的人。
老歪雖長得醜,其實極其聰明,他進了奉國將軍的軍隊,且終於找到機會,接近奉國少將軍。
之後的事情,就是他憑著聰慧和「踏實」,漸漸獲得了大家和李茂的認可和信賴。
稟報老歪的事情時,李茂讓葉梨也留下聽了。屋子裡全是他的屬下和兵將,葉梨很是不自在,努力在李茂身側站直身子,待他們離開時,全身都有些僵麻了。
關於老歪,上輩子她就聽李茂說過一些,因為李茂說這是他犯下的極大一個錯誤,因而刻骨銘心。如今,把許多李茂未曾說的也全補全了。
葉梨暗暗舒口氣。
她還怕自己冤枉了好人,更怕老歪死活不認,她無可爭辯。卻沒想到,老歪竟是很容易就招了。
不過她亦是有些忐忑,因為李茂,定然會問她如何得知老歪是內賊之事。
這幾日照顧李茂的時候,她已經想了很多種理由,卻仍是有些惴惴。她並不是個很會撒謊的人,況且,她每次撒謊,李茂都能敏感地捕捉到。
可是,李茂竟是完全沒有問。
待到了晚上,葉梨要離開李茂房間,走到門口,卻終於忍不住,又走回了床邊。
「你不問我,怎麼知道的嗎?」
她一緊張,就用右手去捏左手的袖子,揪來揪去。
李茂先把她的右手攥住,又幫她理了理左手的袖子,才道:「你在馬車上問我,可相信你。定是擔心你說了,我卻不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