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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8:45:47 作者: 嗟鴉
葉梨更加側了頭躲避。
她惱怒,是因為方才那句,正是李茂每次弄哭了她之後,哄她的話。特別是他方才的語氣,幾乎令葉梨恍惚又回了桃皈觀。
那時候的他,與她說話,都是溫柔的。應該說他行事說話,無處不是溫潤如玉,又暖又和善,是葉梨從沒遇到過的「大好人」!
唯有在那種時候,他常會失了控。葉梨一開始總是羞得哭,到後來就是真的受不了而哭。可是那時候哭亦是無用的,全得等他真的冷靜了,才又從長著尖齒利爪的猛獸,變成了又暖又柔的毛毯。
他總是一邊含去她的眼淚,一邊柔聲哄:「你莫哭了……都是我不好……」
可是他下次還是忘了形。
可是葉梨也並未真的生氣。她哭是真的,伸手摟住他脖頸的時候亦是真心的。有時候一口氣喘不上來,她覺得自己幾乎要死,卻覺得高興。她是要死在他懷裡的,並非孤獨一個人。
而且,那樣的話,他就永遠記得她,愛著她。
可是,她怎麼會知道,或許在她心甘情願想死在他懷中的時候,他心裡在謀劃著名與別人恩愛相合,白頭到老呢。
葉梨本已止住了眼淚,可是想到這些,又心口發酸,連嘴唇都壓抑地哆嗦了。
李茂原本是嬉笑著故意逗弄,卻沒料到葉梨並未像前幾回一樣,被他激怒,就會失了書香小姐的靜謐儀態,撲過來要對他又打又罵。
他身子忙往後退,又道:「你莫哭了……都是我不好……」
可是葉梨竟哭得愈發厲害,人都有些發顫。
他有些不知所措,跪在地板上,雙手握拳又鬆開,懊惱自己又搞砸了。
不過頃刻糾結之後,他伸開雙臂,伸手護在葉梨身後,把她往跟前攬了攬,給葉梨的胳膊空出一點餘地,道:「你打我好了。反正這是馬車裡,別人看不到。」
可是懷裡的人仍是哭。他嘆了口氣,還是將她整個抱進了懷裡,一聲不吭。過了很久,才喃喃道:「怎麼莫名其妙又哭了,我……我又沒做什麼?我若不帶了你走,難道讓你進宮嗎?」
說的生出幾分憤恨,低頭看,卻發現葉梨竟是睡著了過去。
小心翼翼挪著姿勢,尋思著怎麼樣她才會更舒服一些。卻沒注意自己的姿勢有些扭曲,被壓得都僵麻了。
罪魁禍首,睡著了仍蹙著秀眉,往日總是很容易就溢滿情緒的美眸,緊緊闔著,又密又長的鴉睫,遮掩其上。巴掌大的小臉有些蒼白,滿是疲憊,櫻紅的唇卻仍然飽滿如寶珠,看一眼,就讓李茂莫名心慌。
他長這麼大,有人教他文,有人教他武,卻沒人教過他女人。他對女人所知,都來自於無意中在軍中聽來的隻言片語。那些話,可沒有什么正經好話。
他心中莫名焦躁,只覺懷裡是燙手的火爐,焦灼著他的心,卻又捨不得扔出去。
從小兒,葉梨若是哭,就會犯困。就像身體的所有力氣都會隨著眼淚流淌出去一樣,會筋疲力盡,頭腦空空,迷迷糊糊睡著過去。
不過自她有記憶,在邙山豐極觀,偶爾哭過幾回之後,就不再哭了。即便是疼痛、孤獨、寂寞、飢餓、寒冷……一切的一切,都不足以催出她的眼淚。
即便是回了葉府,被眾人嫌棄,她失望無助,也沒哭過。
即便是見蘭九最後一面,她覺得他可憐極了,為他而難過異常,卻也未曾哭出來。
她進了桃皈觀的道院,嬤嬤又偷了錢財逃走,她亦沒有落過一滴淚。
李茂流著血暈倒在院子裡,她也鎮定異常,絲毫未被驚嚇至哭。
可是有一日,她給李茂端了茶水,正要放到桌上,卻不知因何手腕晃了一下,茶碗就從她手裡滑落,滾到了地上。
茶碗倒是沒碎,骨碌碌滾了很遠。
她還沒反應過來,李茂轉身緊走幾步,滿臉緊張,待看清地上滾落的茶碗,又見她手和袖子口有點濕,小心翼翼抓了她胳膊,揚起她的手看,急切地問:「可是燙到了?疼不疼?」
他的樣子,幾乎像是天塌下來了一般,又問可有燙傷的藥,他馬上去尋來……
葉梨不知為何,忽然點了下頭,眼淚就冒了出來。
李茂要去尋燙傷藥,她搖搖頭,只是淌著淚。
其實那是碗溫茶水,連熱都談不上,更別說燙到。可是當李茂那樣關切地問她,葉梨忽然就覺得委屈無比,連手亦隱隱疼了起來。
李茂仔細檢查過,手上並無明顯燙傷,實際上連個紅印子都沒有。但是他打了井水,給葉梨挽了袖子,溫言哄她:「在冰水裡冰下就好了。忍著點。」
他溫柔執了葉梨的手腕,將她的手浸沒進水裡,小心翼翼,就似手裡執了易碎的琉璃,又似葉梨正受著多大的痛楚。
他比葉梨高太多,執了她手,就微微俯下了身,又絮絮道:「乖,過會就不疼了。」
葉梨的手並未被燙到,反而是井水裡覺得有些發涼。她記起來手裡的是溫茶,有些不好意思,終於止住了眼淚。
可是李茂又道:「怎麼能沒人照顧你,傻傻小道姑呵……都說了我來的。」
葉梨癟了癟嘴,眼淚又淌了出來。
因著一碗溫茶,那日葉梨的眼淚淌了不知多少。
李茂為她冰了手,又吹了手,又去撿了那個滾落在地的茶碗,煞有介事道:「我去砸了這個茶碗給你解恨,砸到它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