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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25:40 作者: 言卿瑤
    一場仗打到夕陽西下,森林中霧氣散了,漸漸露出雙方橫七豎八的屍體,溫定蘭和宋懷顧背對背靠著,幾乎都要能夠聽見對方鏗鏘有力的心跳聲,眼前的狼妖倒下,目之所及再也沒有狼妖的影子,只有一株傲菊在地上靜靜地躺著。

    宋懷顧抹了抹臉上的血跡,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它。

    「蘭哥,我們成功了。」他揚起一抹笑,隨即又有些傷感,「但是……」

    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他們帶出來的人都折在了這場仗里,縱然勝了,也顯得那般悲愴蒼涼。

    溫定蘭不語,只是在數地上狼妖的屍體。

    「少了一個,那個他們的頭兒,應該是跑了。」他親手捅斷了那狼妖的腿,可地上沒有那隻狼妖的屍首。

    宋懷顧猛地起身:「要追嗎?」

    溫定蘭搖了搖頭,他好像很累了,臉色看上去有些不好:「窮寇莫追,阿顧,我督促你看的兵法,這些年都白看了?」

    宋懷顧撇了撇嘴表示自己有在看,便利索地收起了凌寒槍,伸手在眉骨處搭了個涼棚:「太陽快要下山了,蘭哥,我們也回吧。」

    溫定蘭點了點頭,一反常態地沉默。

    宋懷顧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被滿地的屍首吸引,問溫定蘭說要不要回去跟薄野臨講,將這些小妖的屍身帶回萬妖城厚葬,最好還是立碑紀念,這樣年輕的小妖們,多可惜。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過來時的路,遇到幾個連眼睛都沒來得及合上的,宋懷顧蹲下來一一替他們捂去,又化了個訣變出白布,一張又一張地蓋好。

    「蘭哥,你之前帶他們出來的時候,也會這樣嗎?」宋懷顧目光停留在已經死去的、年輕的面孔上,長嘆一句,卻沒有得到回應。

    他轉頭:「蘭哥?」

    溫定蘭跟在他身後不遠處,他渾身上下掛了血跡,但都是狼妖的,已經成了暗紅色,看上去仿若地底爬出來的鬼魅。

    宋懷顧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幾步折回去:「蘭哥?你怎麼了?」

    溫定蘭只是溫柔地瞧著他,似乎想伸手摸摸他的頭髮,但舉到一半,想起自己滿手血腥,又落下了。

    他張張口,聲音有些啞:「哥有些累了。」

    「累了?」宋懷顧當即在他面前蹲下來,「我背你走,上來吧。」

    他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溫定蘭過來,就在想回頭的時候,溫定蘭鬆鬆地握住了他的胳膊,略微使力,宋懷顧就順著他的力道站了起來。

    「不用,也沒、也沒那麼累。」

    宋懷顧定定地看著他,面色緊張:「你是不是受傷了?我看看。」

    「我沒有。」溫定蘭笑出來,一面還在躲,「真沒有,你別鬧我,我真的有點累了,哎喲哎喲,別鬧了,阿顧。」

    宋懷顧近不了他的身,溫定蘭推三阻四不讓他動,末了,整個人氣喘吁吁地靠在一旁的樹上,臉色瞧著更不好。

    宋懷顧緊張極了:「哥,你到底怎麼了?」

    「真沒怎麼。」溫定蘭將頭抵在樹幹上,蒼白地笑了笑,「哎,對了,阿顧,說到背,你有多久沒讓哥背過你了。」

    宋懷顧動了動唇,沒明白為什麼忽然話題會跳到這裡。

    溫定蘭仿佛也沒想聽他真的回憶:「小時候多好啊,我背著你、抱著小棠,那個時候我就覺得,我能把你們護得很好,這一輩子就不算白來一趟了。」

    「你說什麼呢?」

    「來,上來。」溫定蘭一撩衣袍蹲下,鈴鐺聲碰撞在風裡,「讓我再背你一次,找找小時候的感覺,無憂無慮的,多好啊。」

    宋懷顧抿緊了唇:「我覺得你現在這樣不像能背得動我。」

    「別小看我,我真的沒事兒,上來。」溫定蘭勾了勾唇角,「快點兒,再一會兒腿蹲麻了。」

    宋懷顧半信半疑地湊近了他:「要不還是算了……」

    「上來。」

    溫定蘭穩穩地背起了他,那一個恍然,宋懷顧覺得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時候,他和溫定蘭去給小棠抓蜻蜓,可蜻蜓飛得有些高,他夠不著,於是他就趴在溫定蘭的背上,捉了滿滿一籮筐,回去小棠樂得喝藥都痛快了不少。

    溫定蘭似乎不舒服,但他被溫定蘭背著卻依舊穩健,又好像沒有不舒服。

    「阿顧,在想什麼?」

    「嗯?」宋懷顧思緒跑了一個大圈,緩緩道,「沒,在擔心你的身體,一會兒回去,讓醫師看看吧。」

    他本以為以溫定蘭的性子會回一句「用不著,我身體好著呢」,卻沒想到他沉默了一會兒,帶笑回了一句:「好啊。」

    「你……」

    「阿顧,」溫定蘭打斷了他,「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什麼?」

    「我在想,如果,你以後只有一個人的話……要怎麼辦啊。」

    溫定蘭的聲音一如往昔,只是略略帶了些沙啞,宋懷顧卻被他說得一個激靈,當即就要下來,卻被溫定蘭牢牢箍在了背上。

    「蘭哥?!」

    「別動、別動,一會兒給我腰弄折了。」溫定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有時候覺得你已經長大了,有時候覺得,你還是心太善,誰都相信,讓人放心不下。說真的,阿顧,以後的路你如果真的只有一個人了,該怎麼辦呢?」

    「我什麼都不怕,我只是在想,以後的路,那麼苦、那麼長,你又那般單純善良,你要怎麼辦呢?」溫定蘭低低地笑了一聲,「有時候就在後悔,我當時就應該把你教壞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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