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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25:40 作者: 言卿瑤
    宋懷顧偏了偏頭:「比如呢?」

    「比如姜宗主這麼久了也未見身影,比如二師兄跪了這麼久都等不到他去勸一勸。」於聞洲面露猶豫,「還有……反正……」

    「先別說『反正』。」宋懷顧打斷他,那雙紫色的眼珠此刻含著無比冷肅的情緒,「你方才想說『還有』,還有什麼?」

    於聞洲一頓,唇角一點一點抿了起來。

    宋懷顧探究問道:「……聞洲?」

    他思忖了半晌,才開口道:「請宋公子跟我來。」

    *

    整理天水台的帳本是個最令人頭疼的事情,裴辭冰一看見那些數字就頭疼,姜昭越在位的時候,都是林故淵帶著於聞洲他們在做,那個時候裴辭冰和林故淵一主外一主內,相得益彰、配合得天衣無縫。

    現在大權落到裴辭冰手上,林故淵又日復一日地跪在那裡,堆積如山的帳務便更加令人煩躁,於聞洲本就對現在天水台現狀心痛不已,倒不如一個人躲在裡面理帳,倒還清淨。

    推開書房的門,裡面的書柜上抵屋頂,分門別類地記載著天水台所有的帳務往來,賣了幾株靈藥、收了幾隻靈寵都有專門記載,桌案上還攤著幾卷沒處理完的帳本,墨跡未乾,一看就是還等著人要再批再改。

    於聞洲讓宋懷顧稍等,自己噔噔噔跑進了書櫃裡頭不知去找什麼了。

    未幾,他拎著一卷帳簿走了出來。

    「我就不多說什麼了,宋公子,你自己看吧。」他捏了捏那捲書,遞給宋懷顧之前又猶豫了一下,「但是,宋公子,我一直覺得你對大師兄是一片真心。種種原因,讓三年前的你那麼狠心離開了,三年後,無論發生什麼,你能不能不要再離開他。」

    宋懷顧看著他澄澈的眼睛,鄭重許諾:「好。」

    於聞洲將帳簿遞給他。

    說是帳簿,其實就是天水台多了些「東西」,於聞洲當時登記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太久翻帳本眼花了,直到看見裴辭冰那副冰冷如霜的模樣,才知道他是真的這麼做了。

    宋懷顧翻開第一頁,手就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仙靈草化妖,化形年一。」

    「百合化妖,化形年二。」

    「青蛇化妖,化形年五。」

    「……」

    宋懷顧一頁又一頁地翻著,臉色越翻越難看,於聞洲摸不准他的想法,只能小心翼翼地覷著他。

    終於一本翻到了頭,宋懷顧右手壓在帳本的最後一頁,沒再動作。

    於聞洲猛地抓住他的衣袖:「宋公子,我發誓,這些妖靈帶回天水台是帶回來了,但……但宗主應該還沒做什麼,一切尚且來得及,宋公子……」

    宋懷顧定定地瞧著他,突然將手一抬:「你給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

    「宋公子,人不能一錯再錯啊。」於聞洲帶上了哭腔,「現在的宗主誰敢勸?誰能勸?再這樣下去,他不僅要被靈戒仙宮責罰,天水台也要完了!宋公子,我沒人能信了,我告訴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將天水台送上絕路;這一本帳本落在靈戒仙宮手裡,我們就都要死了。我想求求你,求求你幫我們勸一勸他吧。」

    「宋公子,你也在意的不是嗎?你在意宗主,也在意這些無辜的小生命,公子,我求求你了,公子!」

    他幾乎雙膝一軟要跪下來,那一刻,巨大的無力感和壓抑太久後的迸發感席捲了他,於聞洲泣不成聲。他和裴辭冰從小一起長大,看著他鮮衣怒馬、看著他意氣風發,又看著他性情大變,變成如今這般不近人情的模樣,他難過極了。

    還有誰能救救他,誰能來拉一拉他,不要讓他再往那無垠黑暗裡去了。

    只有宋懷顧。

    他抓著宋懷顧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半晌,有什麼東西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訝異抬頭,宋懷顧只是淡聲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於聞洲眉心微不可查地皺了皺。

    知道什麼了?

    他知道為什麼姜昭越會讓他去豫州荊州交接去看看,他知道為什麼姜昭越有恃無恐,因為姜昭越早已明白,裴辭冰踩到了宋懷顧的底線。

    視生命如草芥,讓那些弱小的生靈無家可歸、無人可依,裴辭冰當時應該是恨極了宋懷顧吧,才會將怒火轉移到這些無辜的生命上,將它們一個個抓回天水台,不僅背叛了修真界的原則,更是背叛了原來的自己。

    「請你幫我把傳音符交給唐梨姑娘,其餘的,讓我來處理就好。」宋懷顧翻看了兩下那帳本,更像是無助時無意識地翻弄,「收好了,別被外人瞧見。」

    於聞洲接過來,訥訥點頭。

    宋懷顧像是已經很疲憊了,轉身慢慢向外走去,他的腳步聽起來如有千鈞之重,每一步都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一向提拔的後背都顯得有些頹然。

    「裴辭冰……」他忽然問於聞洲,「……一般間隔多久會去……處理妖靈相關的事?」

    「一般、一般沒什麼定數。」於聞洲看著他眼角尚未乾涸的痕跡,有點後悔讓宋懷顧看到這一切,「要不……」

    「下一次,下一次他再去,勞你告知我一聲。」宋懷顧頷首道,「多謝你,聞洲。」

    「你……你可有什麼辦法?」

    宋懷顧沒有回答,或許是沒聽見,或許只是單純地不想跟於聞洲講明。日頭高照,夏風燥熱,吹過面頰的時候卻因那尚未乾涸的淚痕而帶起一陣涼意,宋懷顧抓了抓自己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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