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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25:40 作者: 言卿瑤
    姜昭越的顧慮沒有錯。

    裴辭冰對這些事其實並不怎麼在乎,只是淡淡應了一句:「好,您保重身體,不用想這麼多。」

    「不想不行啊。」姜昭越長嘆道,「意外、太意外了,天水台飛來橫禍,沒了萬妖城的宋公子,又讓我快要去投輪迴井……冤孽啊,真的是冤孽。」

    裴辭冰最不願意聽的就是他這些話,他扶著姜昭越重新躺了回去,然後端著碗沉默地離開了。

    怪不得林故淵他們會說他性子沉穩了,若是在以前,他早就會頂嘴頂回去。

    剛收拾好東西想回去睡一會兒,迎面卻見於聞洲匆匆走來,那模樣是來尋人的。

    裴辭冰停住步子:「聞洲。」

    於聞洲立刻跟看見救星了一樣:「大師兄!可找到你了!」

    他這副神情有些詭異,裴辭冰狐疑地盯著他:「怎麼了?」

    於聞洲拽過他的袖子,神秘兮兮地往外走:「大師兄,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但你千萬撐住。」

    裴辭冰心臟沒由來的空了一拍:「……宋懷顧的事?」

    於聞洲為難地點了點頭:「是……宋公子可能確實沒有死。」

    那一刻,就連裴辭冰都不知道,他這許多天擰緊的眉峰倏然鬆掉,那雙一向很鋒利的眼睛頓時柔軟了許多,像是含了一灣波光粼粼的湖,一掃之前的死氣沉沉,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

    「他在哪?」

    於聞洲仿佛看到他歡喜的神情就更加糾結了:「這個,要不還是您自己去看看吧。」

    於聞洲的表情讓裴辭冰本來好不容易明媚起來的心情頓時又籠了一層霜,冥冥中,他有種感覺,這個消息背後所蘊藏的真相可能並不會讓他很快活。

    *

    裴辭冰是在萬妖城見到的宋懷顧。

    春光明媚,那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鬱鬱蔥蔥的庭院裡,懷裡是臉色好了太多的溫棠,正抓著那黃澄澄的迎春花,歡快得如同花叢中翩翩飛舞的蝶。

    明明是一副其樂融融、團圓的場面,卻讓裴辭冰如墮冰窖。

    未幾,一道同樣熟悉的身影推開了院門,那人三千青絲披在身後,臂彎中還掛著一隻小竹籃,遠遠沒有那日在禁地里那般焦急狼狽。唐梨快步走上去抱下溫棠,另一隻手按著宋懷顧坐下。

    她說:「小棠是因為蘭露好多了,但你也悠著點兒自己的身子。」

    宋懷顧說:「沒事,小棠好多了,我比什麼都高興。」

    「這一趟多少兇險、多少難關,還好,縱然結局沒那麼完滿,但終歸也是好的。」唐梨掂了掂愈發沉了的溫棠,「折騰這麼久,不就是為了一株幽蘭能夠回家,若是當時你能……」

    「唐姐,多說無益。」宋懷顧止了她的話頭,「現在小棠恢復成如此這般,已經很好了。」

    後面兩個人絮絮又說了些什麼,裴辭冰已經聽不清了。

    他滿腦子都是唐梨的那一句「折騰這麼久,不就是為了一株幽蘭能夠回家」。

    不就是為了一株幽蘭能夠回家。

    萬妖城欣欣向榮,沒有人注意到悄無聲息來了的裴少宗主,他周身歡喜的血脈早已涼透,頭腦空白、指尖顫抖。

    原來、原來當人真的震驚難過到一定階段的時候,他腦子裡真的什麼都不會有。

    都是假的。

    腦子裡有個聲音告訴他,裴辭冰,看見沒有,你的祭拜、你的擔心、你的難過,在他們面前不過是跳樑小丑,這些事情從頭到尾不過一場算計,宋懷顧拿了治病聖藥,回萬妖城演繹兄弟情深,可你,就像一顆被用過之後無情拋棄的棄子,無人問津。

    他覺得他回來的臉色一定很不好看,於聞洲話都在哆嗦。

    「大大大……大師兄?」

    「你從哪來的消息?」裴辭冰的語氣無悲無喜,「……誰告訴你的?」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今天除祟的時候,慌亂間有人往我手裡塞了張字條,然後就被人流衝散了,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誰啊!」於聞洲真的要哭了,「所以……是真的嗎?」

    裴辭冰不說話,手掌一攤,於聞洲趕緊把字條塞進他掌心。

    萬妖城,宋懷顧,已歸。

    他腦中嗡鳴聲一片,閉著眼,一把火燒掉了這張字條。

    他又去醉春樓了。

    他已經很久不去,醉春樓的小夥計看見他都有幾分新鮮,人人都道裴少宗主因為道侶離世而鬱鬱寡歡,估計要與這些酒樓劃清界限,可沒想到謠言還沒傳兩天,裴少宗主換了一身尋常不過的紫衣,披星戴月邁進了醉春樓的大門。

    他臉色陰沉,往櫃檯上拍了兩錠銀子,這架勢一看就是煩躁到了極點,沒人敢招惹他,急急忙忙給他拿了兩壇酒,裴辭冰便又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仿若即將奔赴地獄的修羅。

    他帶著兩壇酒,邊走邊喝,越喝越難過。

    遠遠望見盈盈圓滿的月亮高高掛在蒼穹,激得他更加難過。

    有時候,那些回憶越是刻骨銘心,在這種時候就更如同一把淬了酒的快刀,割得他血肉模糊。

    一隻流浪的大黑狗從他旁邊經過,繞著他跑了兩圈,瘋狂晃著尾巴,卻什麼都沒等到,反倒被刺鼻的酒氣熏得往後一蹦,於是衝著裴辭冰「汪」了兩聲,撒開腿跑走了。

    裴辭冰攥著酒罈,搖搖晃晃看著那條狗消失在視野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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