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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25:40 作者: 言卿瑤
宋懷顧看著她擔憂的眼神,意識到她會錯了意,薄野臨和唐梨都不是什麼殘忍的人,他從未懷疑過他們會為了幽蘭而不顧旁人的性命,於是露了個無奈的笑容。
「我沒這個顧慮,只是想知道,為什麼蟄伏了三年,又忽然對幽蘭動起了心思,按照你們所言,天水台如今的架勢,可不是什麼良善之地,極易出危險。」
「因為幽蘭畢竟是萬妖城的東西。」薄野臨沉沉道,「懷顧,我知道你和裴辭冰、和幽蘭之間永遠有解不開的結,所以我想在我退下去之前,能幫你儘可能地做一些事情。這樣交付給你的萬妖城,起碼沒有讓你情義難兩全的苦楚。」
他情真意切:「之所以瞞著你,是怕你多想,也怕你會束手束腳,最怕你要跟著去。」
薄野臨的擔憂沒有錯,宋懷顧的確是要跟著去,並且從薄野臨說完這件事之後,他就已經打定了主意。
他回屋收拾東西的時候,正好撞上溫棠在他屋裡等他,小小一隻趴在他的床邊,像只糯米糰子,快要把他床頭插著的花枝揪禿了。
他一咕嚕爬起來:「哥哥!」
宋懷顧摸了摸他的腦袋:「找我有事?」
「也沒什麼事,就是想你了,也看看你身體怎麼樣。」他心疼地摸了摸宋懷顧的手背,「還疼嗎?」
「小棠,哥哥沒事了,你不用擔心我。」宋懷顧蹲下來,「你現在要做的呢,就是好好修煉、好好長大,最近哥哥可能要出去幾天,你有什麼事就去找臨哥,好嗎?」
溫棠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小小聲道:「還有一件事……」
「什麼?」
「哥哥,等你回來,你能帶我去祭拜一下我哥哥嗎?這麼久了,我一直沒能去看看他。他的墓碑在哪裡呀?」
宋懷顧心裡一酸,他將溫棠擁入懷中:「等我回來,就帶你去見見他。」
*
入夜,荊州天水台陷入一片沉寂。
裴辭冰熄蠟燭的動作稍稍頓了頓,隱隱約約看見外頭還跪著個人,此時此刻夜色如水、鴉雀無聲,他復又披上外袍,拎起一盞風燈,推開門走出去。
林故淵跪在那裡,雙目微垂,也不知是快要睡著了還是快要暈過去了。
裴辭冰舉著燈籠照得近了些,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俯身靠近。
「林故淵?」
林故淵迷迷糊糊睜眼,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盞風燈,影影綽綽的光從縫隙中照出來,再往上看,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他張張口:「哥。」
「行。」裴辭冰勾了勾唇角,擺了下手,「回去歇著吧,我去看看老頭子。」
「所以他到底被你關在哪兒。」林故淵撐著自己的膝蓋站起來,單薄的身影在夜風中晃了晃,「我真的很想知道。」
「林故淵,多了的別問別聽,這是你能夠留住一條性命的最佳辦法。」裴辭冰斜他一眼,「你自己好自為之。」
他踩著夜色翩然離去,無盡的沉默和漆黑留給了站在原地揉膝蓋的林故淵,這條路在他心裡默念了許多許多遍,什麼時候該轉彎,什麼時候該上台階,他閉著眼睛都可以做得到。
沒有人會想到,裴辭冰將「病重」的姜昭越安置在了他之前的寢屋,彼時那還是他和宋懷顧的新房,一扇屏風被他下了禁制,狹窄的一方天地,沒有人可以探視。
姜昭越就被他關在這裡,不見天日。
「篤」一聲,裴辭冰敲開門,姜昭越已經睡下了,他面容平靜、形容規矩地躺在榻上,雙手交握疊放在腹部,清幽燭火照下來,面容透露出一絲經久不見陽光的蒼白。
「看看是誰來了,這不是我的好兒子嗎?」姜昭越閉著眼,說話的時候牽動著已經長長的鬍鬚也一顫一顫,「裴辭冰,你可真有能耐,我自十歲開始養你,到如今已經十年,這份恩情,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裴辭冰不言,只是靜靜瞧他。
姜昭越終於睜開眼,躺著往上看,裴辭冰高大健命力蓬勃旺盛,皮囊之下蘊藏的是一個年輕又鮮活的靈魂,看得他垂涎欲滴,眼紅髮燙。
他當時怎麼就這麼做了抉擇,如果當時把裴辭冰和林故淵掉個個兒……
「你看看,就是這種眼神。」裴辭冰終於說話了,「小時候,我總不明白你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我想過很久,到底是你對我的褒獎、讚揚,還是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
「直到那天我才明白,你這個眼神,根本看得不是人。」
姜昭越輕輕地勾了勾唇角,但笑不語。
「姜昭越,你捫心自問,你養了我這麼多年,你養的是人,還是器皿?還是蠱蟲?」裴辭冰諷刺道,「每當想到這一層,我真的恨不得一刀結果了你。」
「可惜你不能。」姜昭越又閉上眼睛,「你若是殺了我,你又能活多久,幽蘭嵌在身體裡的滋味好受嗎?裴辭冰,我救了你、養大你,我是一定要回報的,你別以為這是一筆親情帳,不是,這是一筆交易,一筆實打實的、明面上的交易。」
裴辭冰咬了咬牙:「……我十歲之前的記憶,你到底把它們藏在哪了?」
「忘了就忘了,哪有管人要記憶的,你真有趣。」姜昭越慢悠悠道,「你承認吧裴辭冰,你這一生,無父無母、無愛無情,你的養父不把你當兒子看,你的道侶也不把你當愛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