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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25:40 作者: 言卿瑤
林故淵就跪在裴辭冰的臥室外頭,月光在他身上披了一層薄薄的霜,整個人形銷骨立。郁幾言那股子悲天憫人的心腸又軟了下來,快走了兩步, 來到他的身後。
他剛剛站定,還沒來得及開口, 就聽見林故淵說道。
「你今天回來得夠晚。」
郁幾言眉眼一沉, 伸出去的那隻手猝然收回, 可是已經來不及, 林故淵猛地回頭,和他目光交匯的一瞬間,驚訝、詫異、不可置信充斥在眼睛裡。
越來越冷了,郁幾言想。
*
「你現在那小身板如果半夜不睡覺,還能扛得住嗎?」
深夜的荊州城依舊喧鬧,扶影嘴裡叼著草莖漫不經心地晃在前頭,沒有得到回覆,她轉頭一望,冪籬下的宋懷顧目光偏移,已經不知道神遊到什麼地方去了。
扶影就看不得他這副樣子,把草莖捏在指尖「嘖」了一聲:「你要想見裴辭冰就去見嘛,大不了就是打一架咯,小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小夫夫也一個道理,你看開點兒。」
宋懷顧收回目光,晚風拂開一些痕跡,讓他那雙淡紫色的眼睛望出來,準確無誤地表達了三個字。
你閉嘴。
扶影若是能夠聽她就不是扶影了,她一個箭步蹦回去,手裡拿著草莖亂晃:「虧你還是個妖,天天考慮那麼多幹什麼,想做什麼就去做,想找什麼就去找,你本體不壞,多重的傷都養得好,你犯什麼怵。」
「……我不是怕疼。」
宋懷顧看了她一眼,恨鐵不成鋼地別開頭:「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扶影漫不經心道:「我是不懂,但你不就是想找個不懂的人來陪你玩兒麼?那你還算找對人了,走吧,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她的表情一變,一向有些冷漠的長相頓時活色生香,那眼睛裡的綠色都跟著蕩漾起來,宋懷顧直覺不對,卻已經來不及拒絕。
扶影拽著他的袖子,七拐八拐衝進人群,夜市燈火如海,他們兩個人如同兩葉小舟,被人簇擁著往前走,又在合適的時候,扶影先蹦出來,然後拽著宋懷顧脫離人海。
扶影叉腰:「到了。」
宋懷顧撩開紗羅露出一絲視線,眼前的酒樓燈火如晝,裡面喧鬧聲不絕於耳,時不時還傳來叫好聲,接著,絲竹管弦適時接上,伴著女子曼妙的舞姿翩然而起,美輪美奐,不似人間。
宋懷顧那半隻腳就收回來了,並且攥住了扶影的領子,把人往回拽。
「你都是哪學來的這些路子,逛酒樓喝花酒,你都跟誰學的?!」
扶影手忙腳亂地把自己從他掌心揪下來,面對宋懷顧的質問,難得地頓了頓。
「誰也沒教我,我自學成才。」扶影正了正自己的領口,「再說了,什麼叫喝花酒,你進都沒進去就知道人家在喝花酒,你好過分啊你,太武斷了吧。」
宋懷顧:「……」
宋懷顧:「那你告訴我,裡面在做什麼?」
「這是一種時新的遊戲,你不懂。」扶影眯了眯眼,故作神秘,「就在你散靈力為了救溫棠的時候,外面的世界早就日新月異了,宋城主,你與時俱進一下吧。」
宋懷顧噎了下:「……別這麼叫,我不是城主。」
「早晚都會是。」扶影卻沒糾結,抓著他往回走,「不信你就跟我來看看啊。」
扶影說得對,這裡面確實不是個喝花酒的地方。
裡面男人女人都有,看那架勢,並不是成雙成對出入的,大有不認識的湊成了一桌,他們進行的活動也非常簡單,晃骰子,壓點大點小,輸了的要為贏了的點一支曲子,屆時,歌舞伎們就會站在高台上,為興高采烈的場子再添一抹漂亮的顏色。
宋懷顧眼角抽搐:「……這些你到底都是跟誰學的。」
「我說了,誰也沒教我,自學成才。」扶影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快來吧,你玩不玩,不玩在一邊待著,看著我玩。」
宋懷顧只好做一個請便的手勢,自己找個地方坐著休息去了。
扶影是真的沒理他,轉頭找了張桌子,拎起骰盅就開始天花亂墜地亂晃,手都晃出了虛影,看得宋懷顧一陣眼暈。
於是他目光平移,打量了一下四周。
荊州的夜色遠比萬妖城熱鬧,他想起最後一夜的上元節,外面的長街也是如此這般熱鬧非凡、人山人海,只是那個時候他身邊還有人會囑咐他不要亂跑、等自己回來,如今,再也沒有人站在他身邊了。
他從薄野臨那裡聽說了裴辭冰的近況,也知道了天水台的變動,與世間大多數人一樣,他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的,那樣明媚的一個裴少宗主,怎麼會忽然性情大變至此。
囚禁姜昭越、宣揚其病重不允許任何人探視,林故淵長跪天水台,裴辭冰卻對此不理不睬。窗戶留了個縫,冷風鑽進來,宋懷顧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他永遠記得林故淵病重時天水檯燈火通明的夜晚,也記得裴辭冰說過,小時候林故淵生病,都是他陪著過來的。
他抱孩子的動作那麼熟練。
怎麼會不再心疼了呢。
冷不丁地,最後一面在禁地之中,林故淵那張絕望的面孔又鑽入腦海。
「有時候,在最幸福的時刻死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你讓他繼續活下去,他會痛苦的。」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