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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他得意忘形過,自作聰明過,落魄失意過,走投無路過。

    愛恨嗔痴,色授魂與,都體會過。

    若要問他想如何死。

    他季懷真願死在燕遲手中。

    最後他落寞地低著頭:「罷了,你大哥說得對,無論如何,季懷真這個人是活不下去的。」

    不需燕遲示意,手伸向那疊雲片糕,端了過來,在燕遲的注視下,季懷真舉起發抖的右手,往口中掃了兩個,笑道:「也算有始有終,一報還一報了。」

    季懷真眼睛模糊起來,被兩塊雲片糕堵住嘴,再說不出話。

    片刻後,一聲清脆裂瓷聲在獄中響起,連糕帶碟,摔了個四分五裂,東零西碎。

    第132章 (完結章)

    武昭二十六年,大齊最後一位君主李峁死在上京大牢中,隨之被抬出的,還有奸佞季懷真的屍首。

    大牢門前的路上擠滿百姓,人人唾罵,人人高喊,季懷真的死大快人心,平息民憤。

    夷戎內部一場風暴尚未颳起便悄然無聲地平息,草原十九部的頭領聚集在此,共同推舉出一名大可汗來,七皇子燕遲自知繼位無望,甘願退守汶陽,只向族中叔伯求了樁親事,娶的乃是大齊亡臣郭奉儀的么子。

    一人聽罷,小聲道:「……郭奉儀幾個兒子,不都死在了戰場上,哪裡來的么子?」

    旁邊一人擺手,示意不要再問。

    幾日後,上京某處宅院外,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起轎——!」

    「新娘子進門啦——!」

    隨著禮生高唱,轎夫手臂用力,壯碩胳臂緊繃著,八抬大轎應聲而起。一俊俏郎君騎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頭,那人劍眉星目,俊美無儔,可要說最惹人注意的,還是那雙會說話一般的漂亮雙眼。

    在他身後,夷戎將領身披鎧甲,騎馬列成兩列,一路長槍開路,氣勢凜然。

    長街之上,百姓指著新郎官竊竊私語,本該是大喜之日,這俊俏郎君卻黑著張臉,冷若冰霜,隔得老遠,都能感受到這人身上的壓抑著的怒氣。

    大紅喜轎內,一人身穿鳳冠霞帔之人,被五花大綁,隨著轎子起落動作身形一晃,腦袋咚的一聲撞在轎身上。轎夫腳步一致,又往左拐,轎子中的人往右一晃,腦袋又咚的一聲撞了上去。

    爆竹炸,嗩吶響,將轎子裡的人給炸醒了。

    季懷真渾身酸痛,像被人揍了一頓,頭上不知帶了什麼東西,壓得他脖子酸脹,抬不起頭來。待他勉強坐直,卻發現眼前一片黑暗,似是眼睛上蒙著什麼東西,手也背在身後,叫人拿繩子捆上了,唯有雙腿還能活動。

    他還來不及反應這是何處,只聽一個聲音道:「舅,你醒啦。」

    熟悉聲音惹得季懷真一驚,不可置信道:「阿全?!」

    阿全不吭聲了,嘴裡吧唧吧唧響,不知在吃些什麼。季懷真掙扎兩下,沒掙開,又問道:「阿全,誰把你帶來的?」

    「我爹,前幾日他將我從山裡接出來了……」

    「這是哪裡?」

    阿全:「不能說……」

    季懷真:「……」

    他想了一想,又道:「你爹呢?」

    阿全心想,這個可以說,便道:「爹在前頭騎馬呢。」

    「你過來幫舅舅把繩子解開。」

    「不行,爹說了,不能給你鬆綁,不能告訴你這是哪裡,也不能把你眼睛上的布摘下來,他說要是你一直問我問題,就讓我裝啞巴。舅,你餓不餓,你睡了三天了。」

    不需阿全提醒他也知道。

    從前他挨餓受凍,僅憑藉腹中飢餓之感,便能知道已數日未進食過。阿全又湊上來,坐在季懷真腿上,往他嘴裡塞了塊糕點,哄道:「舅,你吃吧。」季懷真下意識吞了進去,心中卻驚疑不定,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在心中盤亘著,但他仍不敢相信……

    阿全懵懂道:「舅,你怎麼在發抖啊,你冷嗎?」

    季懷真低聲道:「舅舅這是……太高興了。」

    阿全一知半解地「哦」了聲,乖順地依偎在季懷真身上。少頃,腦門上一涼,阿全「咦」了聲,摸了摸頭,自言自語道:「下雨了。」

    外頭嗩吶鑼鼓敲敲打打,花轎一停,一人傾身進來,季懷真聽到阿全喊道:「爹!我舅醒啦。」

    那人沒吭聲,把阿全抱了出去。

    季懷真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他忐忑不安地坐著,有人來扶他,他便跟著彎腰出轎,有人引著他,他便跟著往前走。周圍不知不覺靜了,嗩吶鑼鼓聲越飄越遠,有東西接二連三碰上季懷真的頭,猜著像是紅紙燈籠。

    來人把他安頓在一處臥房內,便出去了。

    季懷真追問道:「燕遲呢?」

    無人回答他。

    季懷真心緒不寧,被五花大綁也不老實,仗著兩條腿能走路,在屋中亂晃,一路磕磕絆絆,故意製造出不少動靜。外頭守著的下人見他如此,只好去稟報燕遲。

    過不一會兒,房門打開,又關上,察覺有人向他走來,手伸到蓋頭下,一條窄長黑布落在地上。

    季懷真低著頭,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身前垂著的狼牙吊墜,霎時間靜了。

    「小燕?」

    沒人來掀他的蓋頭,季懷真便自己掀,掙扎兩下,把那蓋頭晃到地上後便迫不及待向四周看去。見這喜房之內,滿目皆紅,紅綢高掛,床上鋪著桂圓花生,桌案旁,一左一右豎著兩個牌位,季懷真看不清,字也認不全,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但見左邊那處豎著葉紅玉的長刀,右邊擺著梁崇光的佩劍,便什麼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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