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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瀛禾被燕遲纏著,一時間脫不開身,眼睜睜看著季懷真帶著人遁逃。瀛禾表情一沉,見再追不上,方緩緩收劍。巡邏的親衛聽見打鬥之聲,正迅速朝此處靠近,瀛禾察覺動靜,忽的看了眼一旁的陸拾遺,對燕遲道:「帶他離開這裡,你也快走。」
他滿臉漠然,未再看二人一眼。
燕遲二話不說,帶著陸拾遺離開,二人前腳走,瀛禾的親衛後腳趕到,將獒雲的手下一網打盡。
季懷真安頓好獒雲,立刻去而復返,和燕遲二人迎頭撞上。顧不得燕遲怎的將陸拾遺也帶了出來,慌忙順著原定路線撤離,帶著獒雲一起,一路有驚無險地回到季府。
行至後門時,燕遲忽的看見地上數道凌亂車轍,朝季懷真道:「家中今日有人來了?」
季懷真沒回答,只含糊道:「先把這傻子帶進去再說,我就知他念舊情,成不了事。你三哥的血再流一流,人都要硬了。」
陸拾遺一言不發,從回來的路上就沉默著。
今夜的季府也格外寂靜,幾人折騰出這樣大的動靜,白雪應一早察覺到才對,可直到季懷真把陸拾遺帶進房中時她都不曾露面。
燕遲安頓好獒雲,又抓了許大夫來給他治傷,臨走前調了不少人來看住此處。他心中始終覺得古怪,避開眾人朝阿全房中走去,隔門一聽,瞬息過後,猛地推開屋門。
不出他所料,阿全和白雪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閃著白光的雪花紋銀,整整齊齊,摞在阿全床上,於黑夜中將整間屋子照耀得如同白晝。
燕遲起初還數一數,到最後實在數不過來。
他沉默一瞬,喉中發乾,又默默掩上了門,一路若有所思地往臥房走,還未靠近,就聽見那兄弟倆爭吵的聲音,燕遲叫苦不迭,推門進去,見陸拾遺正把季懷真狠狠抵在牆上,面色猛地一變,忙上去把陸拾遺拉開,怒道:「你做什麼?」
季懷真捂住喉嚨彎腰咳嗽,燕遲慌忙去給他倒水順氣,茶杯剛一遞過去,就被季懷真劈手奪過。
涼了的茶水往陸拾遺臉上一潑,季懷真喝道:「可清醒了?!」
兩人粗喘著瞪向對方,燕遲只好往中間一站,防止誰再動手。
茶水淅淅瀝瀝從陸拾遺的下巴往下流,他看著季懷真,冷聲道:「你給我的藥是假的。」
「還好是假的,」季懷真譏諷一笑,「就你這優柔寡斷的樣子,磨磨蹭蹭,虛情假意,再好的機會給你,你也把握不住。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們今天做的這一切可以瞞過瀛禾吧?你當他為何不拆穿,他是借著我的手,順水推舟引出獒雲罷了,你個為情所困的蠢貨。」
「你以為靠這幾個人,就能復辟大齊了?瀛禾若是昏君也就罷了,可惜天要亡大齊,非得叫明君出在他們夷戎。」季懷真雙手狠狠一扯被陸拾遺拽壞的衣領,罵道,「你把他殺了,誰來當皇帝,燕遲?你會甘願江山落到夷戎人手裡?好啊,你把燕遲也給殺了,皇帝讓齊人來當,給李峁當,他有何能耐?夷戎尚有兵力留在敕勒川,若鐵了心要為他們二位皇子報仇,誰來領兵打仗,就算你願意帶兵,願意為國捐軀,可你有何對敵經驗?又能撐得幾時?屆時夷戎血洗大齊,韃子捲土重來,大齊沒有第二個梁崇光可以死了——要怪,就怪你陸拾遺生錯了時候!」
季懷真氣勢洶洶,把不住勸架的燕遲往旁邊一推。
時隔兩年,依舊是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似曾相識的一幕又出現在這對造化弄人,陰差陽錯的兄弟身上。
兩年前二人關於「棄子與皇權」的爭論依然歷歷在目,震耳發聵。
「陸大人,你自小錦衣玉食,讀聖賢書,吃得飽穿得暖,你當然可以嘴巴一張,一桿長槍刺出去,說你要忠於大齊,忠於這片土地,」季懷真雙眼通紅,不住猛喘,「可我們這種人,我這種人,向來不管龍椅上坐的人是誰,江山易主,改頭換代,與我們何干,我只管手裡這碗,能不能添滿飯,只管身上這衣,能不能保我暖,聽明白了?」
季懷真鬆開陸拾遺,從懷中掏出一物拍在他身上,冷聲道:「好好看看吧,這是你爹寫的。他比你識時務,早就知道瞞不住瀛禾,替你想好了後路……陸拾遺,你真該謝謝你有個好爹。」
說罷,不再管他作何反應,拉著燕遲出去,順手把門一關,還落了鎖,把陸拾遺關在此處,不讓他出去。
季懷真冷哼一聲,盯著那鎖,不知想些什麼,心中憤憤不平,突然道:「我若有他一半的氣運……」
燕遲在一旁輕聲道:「那你也不是阿妙了。」
季懷真一怔,緩了一緩才反應過來燕遲方才喊他什麼,側頭一看,四目相對間,月光敞敞亮亮,叫季懷真看清了燕遲眼中那憐惜愛意。
他那憤世嫉俗,不甘落寞的陰暗念頭因這句久別重逢的阿妙瞬間潰散。
什麼陸拾遺李拾遺,什麼好爹壞爹,季懷真在一瞬間通通拋之腦後,他怔怔地看著燕遲,輕聲道:「你喊什麼?再喊一遍。」
他看向燕遲的眼睛簡直在發亮。
只覺得上天對他的不公,對他的刻薄,突然都因為燕遲這一句不期而至的「阿妙」而和解了。
「我不喊,你沒聽見就算了。」
燕遲耳尖微紅,眼睛往一旁瞄,不等季懷真來纏他,抬腳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