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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夷戎人也好奇地盯著那玉珏,卻覺得還不如一把寶刀,一張好弓。
燕遲半晌不吭聲,四目相對間,對著季懷真意味不明地笑了,繼而輕聲道:「那就這樣說定了。」
話音一落,已是五根箭矢在手,有侍者捧著條黑布上前,蒙住燕遲眼睛。
季懷真坐於主位,見燕遲這副樣子,那點紈絝做派又忍不住冒出頭,往後一倚,兩腿疊著翹在桌案上,用露骨目光將人看了個遍。
左邊壺耳一響,燕遲微微側頭,已是一箭向後投擲而出。
隨著幾聲響亮喝彩,眼見那箭矢晃晃悠悠,堪堪掛在左邊第一個被敲中的壺耳上。
就在這時,烏蘭趁燕遲注意力不在這邊,悄悄靠近季懷真,低聲道:「人我都給帶出去了,沒被他發現。」
季懷真不動聲色地點頭,又道:「出去說。」
二人繞開眾人走出去,季懷真一步三回頭,還在戀戀不捨地欣賞燕遲英姿,直至無人之處,才道:「若瀛禾問起,你實話實說就好,燕遲在臨安是如何救走齊人官員,如何把武昭帝交給獒雲,一五一十都告訴他,不需要隱瞞,唯獨兩件事不可告訴他。一是你們放走李峁,二是今日我與他拿玉珏打賭之事。」
他不放心,又重複了一遍:「記住了?不可讓他知道。」
見烏蘭面帶猶豫,季懷真又道:「事到如今,還不信我?」
烏蘭被言重心事,面色一僵,又給自己找補道:「不信你怎麼了,我到死都提防你。而且我覺得你這主意太危險,未必就能幫拓跋燕遲登上皇位。」
季懷真盯著烏蘭,突然笑得前仰後合。
「你也覺得燕遲想當皇帝?」
他拿那掌心坑坑窪窪的右手擋住嘴,末了無奈道:「先前還『燕遲』『燕遲』,『殿下』『殿下』的叫,怎麼如今喊他的時候連名帶姓,咬牙切齒。」他笑容一收,又正色道:「你爹跟著瀛禾這樣久,是如何在你面前說瀛禾的?」
烏蘭想了想,道:「我爹說,瀛禾殿下這人,若非萬不得已,不願輕易給自己樹敵,不喜歡親自動手,更喜歡借力打力,當那個坐收漁翁之利的人。」
「那就對了,」季懷真神色不似在開玩笑,「江山未穩,他如何現在就對燕遲動手?他想要的是皇位,就算要清算,那也得等到李峁投降,獒雲被他抓住,韃子被打得再無法進關再說。他若現在就殺燕遲,族中支持燕遲的氏族會反他而擁戴獒雲,只追隨蘇合可汗的那股勢力也不會輕易將他放過。可又話說回來,若把他逼急了,不計後果代價,鐵了心要燕遲的命,二人打得兩敗俱傷,你能說得准誰是贏家?」
季懷真一笑:「瀛禾這人,想在他手下活命,就非得給他捏著把柄,抓著軟肋,按照他揣測的那樣來,讓他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方有一線生機。」
烏蘭冷冷看著他:「聽起來倒是和你很像,自大自負,怪不得你這樣信誓旦旦。」
季懷真謙虛地點了點頭。包廂內又傳來一陣喝彩,不需去看,也知是為燕遲而起,聽得他心情輕快起來,正要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卻又被烏蘭叫住,沉聲道:「既知不可能,又為什麼要給這些人復國出逃的希望?你何必一條道走到黑。」
「復國?如何復國,若能復國,當初何至於被滅國?」季懷真直直看了過來,將一腔卑鄙算計,期滿利用毫不遮掩地攤開在烏蘭面前,怕他不懂,怕他自己往好里猜,還偏要掰開揉碎了,血淋淋地鋪開。
「既註定要失敗,既註定要看清誰是明君,我為何不能在這之前利用他們達到目的,護我所愛之人?我爬到這個位置,苟活至今日,在下心中所求所想,從來都是敞敞亮亮,未曾加以修飾。遺臭萬年如何,聲名狼藉又如何,我早就是人人喊打了。任誰死後都是輕飄飄的一把灰,一把土,難不成多些良心,就能多些分量不成?我就偏要一條道走到黑。」
季懷真譏諷一笑,眼睛卻亮的厲害,似乎心中燒著一把火。
烏蘭知道他這把火是為誰而燒的,看著季懷真迫不及待回到燕遲身邊,忍不住在他背後提醒道:「只是季大人,你可知此計若用了,你也很難全身而退。」
不知季懷真是否聽見烏蘭這難得一見的關切,是否察覺烏蘭看向他時的複雜神情。季懷真只笑意張揚,循聲而去,推門一看,在一片人聲鼎沸,真心實意的叫好聲中,燕遲正巧摘下眼前黑布,看了過來。
季懷真心想,他能不能全身而退,還要看眼前這人怎麼選。
燕遲額前碎發亂了些,兩年來本已習慣誇讚恭維,可在季懷真直勾勾的注視下還是忍不住耳尖微紅。
燕遲伸出手:「季大人。」
周圍響起誇張蓄意的交談聲,齊人與夷戎人忽的摒棄前嫌,勾肩搭背,嘴裡漫天胡言亂語,他們眼睛看向彼此,餘光卻時刻窺視著拓跋燕遲與季懷真的動靜。
季懷真說到做到,正要將玉珏給燕遲,卻見燕遲一笑:「我最後一擲輸了,這玉珏我要不得。」
季懷真一怔。
這時才有人上前,小聲道:「這夷戎七殿下前四矢精彩至極,最後一矢不知怎得失手,確實是輸了。」
季懷真面色一變,立刻明白過來,低低罵了句。
玉珏沒接,燕遲伸手反手擒住季懷真的手腕,季懷真難得吃癟,往後撤了下,壓低聲音道:「這麼多雙眼睛可都看著呢,勞煩殿下松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