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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他與我大哥斗完之後呢?誰又來當皇帝。」
見燕遲滿臉正色,不似在開玩笑,季懷真明白了什麼,也跟著正經起來,微微訝然,半晌過後擰眉道:「你真這樣想?」
燕遲沒有吭聲。
季懷真面色冷下,眉梢吊起,陰陽怪氣道:「燕遲殿下不是想著當了皇帝以後有三宮六院吧。」
燕遲微微惱怒,反駁道:「你又亂說什麼瘋話,一個就夠折騰了,真要我享『齊人之福』不成!」
季懷真冷哼一聲,又胡攪蠻纏一番,問燕遲想要哪三宮,又想要哪六院,鬧得燕遲直求饒,如此才把這茬揭過去。可當季懷真身一轉,再度靠回燕遲身上時,又哪裡有片刻前插科打諢的模樣?
反倒心事重重地皺眉,瞥著燕遲手上的信晃神。
燕遲似猜到他心中所想,突然道:「你是不是後悔兩年前對我說那樣的話了?」
季懷真點頭道:「有點。」
他又一想,燕遲方經歷過喪父之痛,下手的又是他親大哥,為著權力爭奪,連兄弟之情也全然不顧——燕遲是被一步步推著走到今日的。
他不想爭,卻生來就是葉紅玉與蘇合可汗的兒子;不想當皇帝,卻為著自保而立下奇功被推至風口浪尖,眼下已避無可避,似乎只有往前走那麼一步,坐到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上,才能護住手上有的一切。
若時至今日還不想,不是有大病,就是有大德。
燕遲笑道:「別想了,念信。」
二人依偎著,燕遲牢牢抱著季懷真,將信展開。
那信字跡潦草,寫信之人定是時間緊迫,匆匆下筆,卻事無巨細地交代了陸家被抓來上京後發生了何事。燕遲將信紙一翻,見背面空空如也,方道:「沒了。」
季懷真皺眉道:「沒了?不可能,我與陸錚乃是因利而聚,又不是至交好友,他閒來無事與我敘舊做什麼,怪噁心人的。」
他們又對著信仔細研讀一番,燕遲才發現些許異常。那信雖字跡潦草,可幾處卻是用左手書寫,比劃生頓,因此混入其中也不覺突兀。
察覺到背後之人語氣一頓,季懷真敏感追問:「如何?」
燕遲又道:「他說,說我哥不可小覷,若是露餡,陸可除。還說李峁不可成事,不可指望……」燕遲一頓,繼而困惑道,「他最後又加了一句,說,『陸太固執,慧極必傷』。」
這封信明顯前後矛盾。
季懷真猛地坐直了,想也不想,低聲道:「不可能,陸錚說不出要除掉陸拾遺這樣的話。」說罷,便劈手奪過那信,奈何不認字,皺眉研究半天,雖認得幾個,卻連不成句子,回頭一看燕遲,酸道,「而且有你在,我還能真殺了陸拾遺不成,我可怕你與我撕破臉皮。」
燕遲冤枉道:「你又發什麼瘋。」他想了一想,又看向季懷真,揶揄道:「看來你們齊人都心知肚明李峁不可成事,那為何當初又都暗中扶持李峁?」
季懷真譏諷道:「矮子裡拔高個罷了,李峁若想穩坐龍椅,一要有賢臣輔佐,二要有將帥可為之領兵,從前一有陸拾遺二有梁崇光,如今他占得哪兩樣?估計連手裡的兵都是臨時征來的,軍餉還不知要如何解決,撐不了多久……」話音一落,才反應過來一二,看向燕遲,笑道:「殿下想從我口中探得什麼話?」
見被識破,燕遲也不隱瞞,只笑道:「我總覺得李峁是個有自知之明之人。」
季懷真哼笑兩聲,指著信又道:「再給我念一遍。」
燕遲依言照,季懷真聽罷,久久不語,忽的一怔,搖頭苦笑,低聲道:「這樣的爹怎得就沒落到我頭上。」
話里話外,竟隱隱帶著艷羨。
季懷真把信收起:「行了,陸錚話里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殿下,該就寢了。」燕遲還要再問,季懷真卻抱了上來,全身重量壓在燕遲身上。燕遲無奈,知道再問下去也無用,二指一彈,以指風將燭火滅去。
季懷真耍賴般躺在燕遲胸前,平靜道:「真就拿定注意了?」
燕遲沒有吭聲。
季懷真又道:「……你說你大哥在想什麼,他若是怕你與他爭奪,直接殺了你不是省事許多。不過他那人,當真難纏,說不定你不爭,他反倒對你更加警惕提防,日夜防備,那才是真麻煩,索性擺在檯面上,他反倒一時三刻不敢輕舉妄動。」
過了很久,燕遲才道:「他一直是這樣的。」
季懷真沒太聽明白,也沒有再追問,枕在他身上,聽著那心跳有力的跳動,漸漸閉眼睡去,已近有兩年時間沒這樣安眠好夢過。
翌日一早,季懷真先醒,轉身一看,見燕遲還睡著,方躡手躡腳下床,走到桌旁。
昨夜燕遲教他認字時隨手寫下的幾張紙還在。季懷真隨手捻起一張,上面寫著的三個字中他只認得一個「村」字,若有所思地看著,半晌過後,方無奈一笑,搖了搖頭,輕聲罵道:「小騙子,我才不信。」
紙再放下時,季懷真眼中已平添幾分眷戀不舍,更多的卻是視死如歸的釋然。
這複雜情緒在他眼中一閃而過,很快消失不見。季懷真又恢復常態,轉身走回榻上,正要把人叫醒,手腕卻突然被拽住。燕遲將人卷回被中,翻身抱著,半夢半醒道:「去哪裡?」
季懷真道:「去看看阿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