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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季懷真正要制止,燕遲卻道:「不用管它們,打就是。」
獒雲下令犒勞眾將士,齊人與夷戎人尚有隔閡,並不參與,只在白雪的安排下遠遠駐紮在另一側, 等待季懷真回來發號施令。
阿蘇爾被烏蘭生擒之後便被單獨關押起來,任他大吵大鬧,也無人響應。
見燕遲回來,獒雲將他一攔,笑了笑:「七弟,該打的仗也打了,該擒的人也擒了,你可是忘了什麼?」
燕遲冷冷一笑,朝手下使了個眼色。
不多時,二人架著一人前來。那人披頭散髮,渾身軟弱無骨,一路裝瘋賣傻著嘿嘿怪笑。燕遲拎著人丟在獒雲腳下,拉著他的頭髮往後一拽,讓獒雲看清這人的臉,問道:「如何,可還滿意?」
白雪與季懷真同時面色一變。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臨安城破之後下落不明,讓阿蘇爾夜不能寐,找破頭的武昭帝!
季懷真有猜過他城破之日被亂刀砍死,或是趁亂逃出,又或是被哪個大臣藏著,唯獨沒想過武昭帝會在燕遲手中!
獒雲的臉色也變了變,很快鎮定下來,看向燕遲的眼神不再似從前那般輕慢蔑視,而是像看著瀛禾般,打量一個真正脫胎換骨的對手,大笑道:「大哥也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時候……我還以為這事只有季大人做得出來。」
繼而看著燕遲,沉聲道:「你把他交給我,自己又有什麼籌碼同瀛禾爭奪?我從前那般對你,我想殺你,我的娘想殺你的娘,你不想要我的命?你不恨我?」
燕遲漠然道:「當然恨,可是要你的命又有什麼用,你若一死,大哥會更加肆無忌憚,現在跟著你的這些人,這些舊族,他們全都活不了,殺了你,只會徒增殺戮永無寧日。況且你死了,大哥便會轉手來對付我,若放你一馬,給你一線生機,方可牽制大哥,才會有更多的人活下來,我才有更多機會。」
一番話擲地有聲,聽得季懷真心神微盪,忍不住抬眼去看燕遲。
燕遲把武昭帝交予獒雲,不再多說,轉身朝眾將士走去,別人給他遞酒,他抱著酒罈仰頭一飲而盡。
季懷真帶著阿全回帳,白雪跟了上來,神情慾言又止,看樣子是想問季懷真往後該何去何從,不等她開口,就聽季懷真道:「你把阿全帶出去休息,我有些累了。」
白雪領命而去。
季懷真站在地圖前,快速分析著,經此一役,韃靼敗局已定,縱使在鎮江三山外的老巢中還有不少兵力,只要瀛禾坐鎮上京便掀不起風波。夷戎局勢大好,坐擁大齊江山指日可待,唯一的變數就是李峁。
李峁雖是變數,但論謀略,他鬥不過瀛禾,論行軍打仗,打不過燕遲。
縱使擁兵自立,怕也只是最後的迴光返照。所以究其根本,日後的權利鬥爭還是集中在這夷戎的三位殿下身上。
季懷真既不願讓阿全這亡國太子回上京涉險,又不願看燕遲孤立無援。
就在他進退兩難之際,一人突然醉醺醺地進來。
這人滿身酒氣,走路東倒西歪,一把推開攙扶他的下屬,固執道:「不必扶我,你們都退下,都退下。」
拓跋燕遲雙手胡亂揮了幾下,一掩帳簾,便沖季懷真來了。
他看了眼案上攤著的地圖,突然笑了笑,問道:「可是滿心滿眼又是你外甥了?」
不等季懷真反駁,燕遲又一步步走來,將他肩膀一握,眼神直勾勾道:「你可知我這兩年是怎麼過的。」
那下手力道之大,抓得季懷真肩膀隱隱作痛,可他卻未曾掙扎,只伸出一手扶住燕遲幫他站穩,搖了搖頭。
他看著燕遲醉意朦朧的雙眼,突然道:「你想讓我跟你回上京嗎?」
燕遲一怔,茫然一瞬,費了點勁兒才明白過來季懷真話中的意思。
他眼中有毫無預兆之下奢求妄想被滿足的訝然,又摻雜著不甘不服的倔強,很快反應過來,又笑了,眼裡便蓄起濕意,質問道:「你憑什麼跟我回上京,我憑什麼讓你跟我回上京?我為什麼要許你一句真話,憑什麼讓我將這兩年的痛苦一筆勾銷許你一句真話,就憑你那虛無縹緲,時有時無,像打發小貓小狗一樣的愛意?」
這些話,都是當日在上京大牢內季懷真對燕遲不辨真假的質問。
「你聽著可否熟悉?可否記得?」燕遲滿眼痛苦,滿眼譏諷,卻哽咽道,「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記住了,我一個字都沒有忘記。你說我什麼都沒有,說我可笑,說與我成親是別有所圖,溫存遷就是逢場作戲,我現在可有資格聽你季懷真一句真話了?」
「誰要你的扳指!誰稀罕你的破扳指!」燕遲將鎧甲一脫,扔在地上,拉拽著身前的衣服,將什麼東西拽出。
季懷真跟著看去,看見他精壯胸口上紋著的靛藍色碩大狼頭,見燕遲脖子上墜著什麼東西正被他死命往下拉,在脖頸間留下道道勒痕,卻看不見他手中握著的是什麼。
聽他胡言亂語,季懷真心中隱隱有所猜想,霎時間說不出話來,一手捂了上去,貼著燕遲的心口,捂在那東西上,不讓燕遲再繼續往下拽了——那是一枚和田玉籽料夔龍紋扳指,裡頭潦草刻了幾筆,是季懷真四處留情的罪證。
又聽燕遲恨聲道:「誰稀罕……誰稀罕!誰稀罕你的東西!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