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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燕遲冷聲道:「我怎麼壞了?」
「你欺負我……我爹。」
「我哪裡欺負他。」燕遲並不看阿全。
阿全哽咽道:「你都說了,你都說知道我……我爹是要救你,你明明知道,你還要讓他上鉤。」
燕遲冷笑一聲,這次肯看阿全了。
「如此就算欺負他了?這可是你……你爹當年對我做過的事情,他欺負我的時候,我半條命都沒了。」
阿全一聽也給驚著了,嘴巴張張合合。
這樣一聽,突然發現他舅好像確實挺壞,把人欺負得夠慘,可又一想那是除娘親外,最愛他的舅舅。
登時一個人快要裂成兩半,悲痛欲絕,抱著燕遲大哭道:「你……你要是……你要是還生氣,那你就打我吧。你能不能放了他,他之前中箭,已經傷心的快要死掉了。」
燕遲還是不吭聲,阿全又追著問,能不能,好不好,放了他吧。
阿全太小,雖對周圍人的情緒變化極其敏感,卻不懂沉默就是拒絕,只是哭累了,又心中懼怕,漸漸打起瞌睡,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際,突然聽到那人開口問道:「你不怕我?」
阿全想了一想,老實道:「知道你是燕遲,我就不怕了。」他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他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握著,不知是準備打人,還是在忍耐。
燕遲又問:「你多大了。」
阿全掰著指頭數,十個指頭伸出來,收起四個,拿烏溜溜的大眼睛將人一望,只叫人心生憐愛之情,若換做旁人,見他這副神情只恨不得將他抱起好好哄一哄,只可惜他面前坐著的是拓跋燕遲,一顆心早被他的舅舅季懷真歷練成金,面對這樣的阿全也無動於衷。
「你為什麼不看我?」阿全傻兮兮地一問,繞到燕遲前頭去,非要看看他看什麼看的那樣入迷,發現他只是盯著營帳中的某一角,然而那裡空無一物。
見阿全過來,燕遲又轉開頭,平靜道:「你娘是誰?」
這下阿全犯了難,舅舅交待過他不可讓別人知道他的娘親是誰。
「你娘在哪裡?」燕遲換了種說法。
阿全忍了一會兒,沒忍住,哭起來,抽噎道:「……在天上,娘親告訴我她化作天上的星辰了。」他伏在燕遲膝頭嗚嗚啼哭,這下燕遲沒再把他推開。
燕遲低頭看了過來,他抬起阿全的臉一看,目光微妙,但最終燕遲什麼都沒說,只在阿全哭累了,力氣全無時,把他抱到榻上,輕輕蓋了件衣服。
不多時,手下帶進一老頭兒。
那老頭兒頭戴汗巾,身揣布包,裡面散發著藥香,正是從季懷真府上狼狽逃走的許大夫。睡夢中的阿全聞見香味,肚子叫了兩聲。
燕遲頭也不回道:「他被我關起來了,你去看看。」
許大夫領命而去,燕遲又吩咐手下煮些米粥來,把阿全叫醒,讓他喝下去。
阿全拿著勺子,險些吃的滿身都是,燕遲又把碗接過,撕了些肉乾泡進去,餵給阿全吃。
兩年前在上京大獄中,曾有人也這樣餵過他。
一碗飯還未吃完,就聽見許大夫連滾帶爬,罵罵咧咧的動靜。
他掀開帳子衝進來,指著燕遲罵道:「直娘賊!我好心替他看病,這小子趁我不備,直接鎖我喉拿我當人質要你的人放了他,若不是老子手裡捏著根針扎了他一下,就要被他掐死了!我看他身體好得很,沒什麼大礙,力氣大的要死,真是禍害遺千年。」
燕遲神情不變,低聲道:「知道了。」
又給許大夫指著脊梁骨罵了幾句,等他氣喘吁吁地離去,燕遲才繼續給阿全餵飯,看著他熟睡。
他坐在一旁,盯著阿全的臉看了許久,旁晚時分,才出營帳,對烏蘭吩咐道:「去把燒餅帶走,和那二人關在一起,我要單獨審他。」
燕遲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調整著護腕,只感覺要見的不過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戰俘,而不是與他有過感情糾葛,讓他這兩年性情大變的舊情人。
燒餅正蜷縮在季懷真身邊睡著,就被一陣動靜吵醒,抬頭一看,兩個大漢面無表情地朝他走來,一人抬肩膀,一人抬腿,將他懸空抬起往外走。燒餅吱哇亂叫,手腳亂揮,那兩名大漢卻不為所動,季懷真立刻站起,要把燒餅搶回來,往前一撲,除了盪起一地的土,其餘什麼都沒撈著。
一雙武靴出現在他眼前。
季懷真趴在地上,順著這雙靴子往上看。
四目相對間,拓跋燕遲居高臨下,滿眼漠然。
季懷真聲音嘶啞道:「我……我女兒呢。」
拓跋燕遲不吭聲,來到季懷真身後坐下,見他人雖伏在地上,瞧著弱勢的很,可憐的很,但眼睛依舊不住往門口瞄,便知季懷真存了什麼心思。
他吩咐道:「來人,給他鬆綁,讓他跑,傳令下去,誰也不許攔。不止不攔,還要送季大人一匹快馬,一桿好槍,讓季大人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離開我這是非之人。」
一聲令下,果然有人前來給季懷真鬆綁。
可季懷真卻不跑了。
他披頭散髮地站著,知道這一跑再也見不到阿全。
那染了血的長髮從兩旁垂下,掩去他面上的痛苦神情,他為殉國的姐姐痛苦,為竹籃打水一場空的自己痛苦,更為眼前這個陌生的燕遲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