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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燒餅小聲道:「他們是不是衝著那個姓拓跋的。」
就算燕遲這兩年脫胎換骨,可再怎麼變,也不過是肉體凡胎,身邊手下不足十人,若和韃靼狹路相逢,免不得一場血戰。
瀛禾棄臨安而帶兵去攻打上京,以此斷了韃靼人的後方大營,若燕遲此時被韃靼人抓去,還不知下場如何。
兩年前他設計燕遲,乃是知道瀛禾願意順水推舟好有藉口出兵韃靼,可現在,燕遲已有兵權,和瀛禾有皇位之爭,若他此時涉險,夷戎又有誰甘願放棄大好局勢來救他?
燒餅焦急道:「快走吧,你怎的還傻站著!」
季懷真怔怔道:「是啊,該走了。我還有兩萬親兵,哪怕就此不問世事,找個地方龜縮著,也能苟活下去,你說得對……是該走了。」
他突然一摸右邊手腕,雙眼發直,嘴裡念念有詞:「……一定要讓阿全活下去。」話音一落,又去找阿全的手握著。
燒餅叫道:「那你倒是動啊!韃靼人再可怕,能有你狠?那姓拓跋的都能在你手上活下來,還能怕韃靼人不成。再說啦,他有那麼多哥哥,總會有人來救他呀,還能眼睜睜看他死了不成,就像你救你姐姐,我的小佳師兄救我一樣呀!你只有一個人,你怎麼救他!」
季懷真動作一停,猛地盯住燒餅。
燒餅天生頓感,頭腦空空,卻在這一刻脊背發涼,感覺回到了那個晚上,季大人如同地獄中爬出來的遊魂野鬼一般,披頭散髮地站在他面前,一劍將一個韃子捅穿了。
阿全痛叫一聲:「舅……爹,你抓疼我了。」
季懷真慌忙鬆手,低頭朝阿全一看。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阿全的臉,用那再也無法抓握的右手,仔細撫摸著阿全白嫩軟滑的臉蛋,他盯著阿全那像極了季晚俠的眉眼,想到了姐姐提著劍頭也不回的決絕背影,胸前已經癒合的傷口又痛起來。他耳邊迴蕩著三喜的話,說他這輩子什麼都不配得到。
阿全懵懂地看著放在臉側的手,低聲道:「爹……你的手怎麼抖了。」
季懷真喉結一滾,看著阿全,認真道:「我跟你保證,他不會傷害你。」
阿全茫然道:「什麼意思?誰不會傷害我?」
季懷真沒有回答,起身將阿全一抱,燒餅追在後頭。季懷真帶著他們一路穿街過巷,硬是趕在韃靼人之前追上燕遲,冒著被生擒的危險,於一條街巷前,先一步與燕遲狹路相逢。
他並不完全露面,只露一個令人浮想聯翩的背影,接著便搶去大街上走失的無主戰馬,一路向著城北的廢棄寺廟去了。
如此動靜,已足夠吸引燕遲注意力,他二話不說,不顧烏蘭阻攔,上馬追了過去。
見燕遲因追他而正好躲開韃靼士兵,季懷真方才稍稍鬆口氣,然而下一刻,他的心又高高懸起,跑至半路,把阿全與燒餅抱下馬,將路邊一具屍體綁在馬上,抽出匕首狠狠往馬腿上一刺,見那馬因疼痛發狂,不管不顧地向前沖。
季懷真抱起阿全,牽著燒餅,一頭躲進早已廢棄的寺廟中。
只見正殿內,佛陀身上的金箔早已掉落,露出內里斑駁不堪的泥塑佛身,一如這飄零破碎的山河故土,佛陀眉目微闔,滿眼悲憫,而蓮花座台之下,趴著一個小沙彌的屍體,早已化作白骨,不知死去多久。
阿全害怕地摟抱住季懷真的腿,恍惚間差點又喊錯。
「爹……我害怕。」
季懷真瞬間回神,將阿全與燒餅往蓮花台後一塞,透過破洞的紙窗戶往外看,果然見一群人正往此處靠近,帶頭之人,正是面色冷峻的燕遲——遠去的戰馬根本迷惑不了他。
季懷真又突然將阿全與燒餅拎了出來。
阿全不知他舅為何這樣緊張,自己也跟著害怕了,眼淚流下:「舅……爹……國破了,娘沒了,咱們為何不走,咱們究竟要去哪裡。我害怕這裡,咱們走吧。」
他想起方才在馬上,躲在季懷真懷中的匆匆一瞥。
那身後帶頭追著他們的人雖長得好看,神色卻冷,似與他舅有什麼深仇大恨,背後還背了把半人高的大刀,只叫自己看了膽寒,仿佛又回到那一天去了。
地上都是躺著的人,有人在流血,有人在痛哭,有人在求饒,還有穿著奇怪衣服的人在大笑,他們笑的時候也是舉著這樣一把大刀,這些人跑過的地方,倒下的人更多,哀嚎的人也更多。
他的娘摸著他的臉,說要化作天上的星辰了。
阿全意識到什麼,全身都在發抖,徹底繃不住了,連季懷真的叮囑都忘記,啜泣道:「舅,那些人好野蠻,好兇,我害怕。」
季懷真把阿全眼淚一擦,為不讓他擔心,故作輕鬆道:「別怕,他們領頭的是舅舅的老相好,十七歲就同舅舅拜過天地祖宗,你也該跟著喊他一聲舅舅才是,既是你的舅舅,又怎會傷害你,你為何要怕他?只是阿全是否還記得?現在我是你爹,那你說說,你該喊他什麼?」
阿全聽不明白,急得滿臉通紅,憋了半天,難過道:「……你是我爹,那他就是我娘?可是我已經有娘了,我,我,我……我不想喊他娘。」
季懷真再無時間對他循循善誘,只得道:「一會兒我掐你,你就喊他爹,記住了?只有這樣,才有機會帶你逃出來。」
阿全眼淚汪汪地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