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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門外的燕遲似有所感,突然回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季懷真滿臉麻木,又往裡藏了藏。
可心跳卻快起來,來勢洶洶,星火燎原,有那麼一瞬間的無地自容,有那麼一瞬間又想起了八歲的自己,蠢笨、貪嘴,在陸拾遺面前丟盡臉面,站在陸拾遺身側,簡直無處遁形,格格不入。
好在二人緣分已盡,就算季懷真浮想聯翩,擔驚受怕,燕遲也只是往這邊看了一眼,很快便移開目光。反倒是他身邊跟著的弱弱意識到異常,危險地伏低身子,正要過來,燕遲卻厲聲呵斥道:「弱弱!」
那頭大狼不甘不願地往這邊瞄了一眼,嗚咽兩聲,跟上燕遲。
燒餅嗚嗚直叫,眼睜睜看著燕遲帶兵略過此處,往遠處走了。
直至確保燕遲再也察覺不到這邊的動靜,季懷真才將手一松,燒餅大叫道:「為何不讓我叫住他!」
季懷真平靜道:「你若想尋求他庇佑,我不攔你,只是我要帶阿……季晚走,待我二人一走,你愛如何就如何。」
燒餅想了想:「可是你還能去哪裡?」
此話雖不中聽,卻也是實話,如今齊國已破,季懷真被韃靼四處通緝,還不知他們何時會搜查到府上看見那幾具屍體。他帶著亡國太子,前有豺狼,後有虎豹,天下之大,怕是再無他二人安身立命之地。
他想為季晚俠報仇,可卻不知該殺誰。
他想讓阿全過上好日子,得到他應得的,可手中卻只剩兩萬殘兵,僅勉強夠自保。
就連白雪也生死不明,她還未來得及調兵至此處,韃靼人就打了進來,現下只知她與路小佳在一起。
……可不管去哪裡,不管要如何,都不可留在臨安坐以待斃。
燒餅叫喚道:「可要去找我小佳師兄與白雪姐姐?」
季懷真心想,若白雪再跟著她,也不會落得什麼好下場,她與路小佳在一起很好,是該就此別過了。
可這些話又何需說與燒餅聽?
只冷漠地轉頭將燒餅一看,平靜道:「看在路小佳的面子上,我會想法子帶你出城,可你最好有些眼色,不許拖我後腿,更不許對任何人透露……季晚的事情。等一出城,你若想活命,就離我遠些。」
燒餅忙不迭點頭:「謝謝季大人。」
季懷真一怔,突然笑了:「謝?你謝我?」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思及至此,季懷真心中稍稍有底,又不放心地叮囑阿全:「從現在起,你要喊我爹爹,你是女孩兒,你叫季晚,記住了?也不可讓人知道你娘是誰。」
阿全眼淚汪汪地點頭。
「記住了,你是我爹,我叫季晚,我是女孩兒。」
季懷真把他攬在懷裡,阿全小小一個,被他抱得密不透風,哽咽道:「我好想娘親。」
僅這一句話,就險些叫季懷真潰不成軍,他使勁一按右手掌心,劇痛使他瞬間清醒,又振奮起來,怕燕遲殺個回馬槍,帶著女孩兒裝扮的阿全與燒餅離開此處,打算去找另外一處藏身之地,待到天黑後再設法逃出城。
行至半路,險些又遇上在附近徘徊的拓跋燕遲等人。
季懷真躲躲藏藏,繞著他們走,好不容易才將其避開,燒餅怒道:「這姓拓跋的怎麼回事!以前瞧著機靈,怎麼此時就是瞧不見咱們,他瞎了!」燒餅突然意識到什麼,問道:「咦,不對吧,你不是說他不會出現在臨安嗎?為何又來了。」
他無心的一句話,季懷真卻茅塞頓開,喃喃自語道:「對啊……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就算不想爭奪大可汗之位,也應當隨夷戎撤軍一起突襲上京才是,他是主帥。夷戎搶上京是背水一戰,若拿不下,他們也完了……」
大齊邊境被兩座大山相夾,東北方是夷戎人的敕勒川,有蒼梧山阻隔;韃靼從西北而來,被更難翻越的鎮江三山擋住,兩山交匯之地是一處平原,再往南是齊人的地盤,恭州、金水、汶陽這幾座邊境之城就坐落此處,常年受戰火紛擾,兩族若要出關搶掠齊人的地盤與財物,這三處必首當其衝。
而上京,則與這三處各隔區區幾座城池,從前國力強盛時,武昭帝親自征戰,才遷都至上京這處風水寶地,等到國力衰退之時,方顯出上京的弊端,因此才考慮遷都更往南的臨安。
臨安雖是大齊最後一道防線,臨安一破,大齊亡國,民心散盡,看似是關鍵之處,可對夷戎與韃靼來說,上京才是最有利的地方!
進可往南攻,退可往北守,上京被夷戎人占去,實實在在地阻斷韃靼從鎮江三山外的老巢往中原派兵,既可讓自家援軍進關,呈裡應外合之勢,又可慢慢向南蠶食逼近占據臨安的韃靼,將他們逼得無路可走。
夷戎假意與韃靼爭奪臨安,又在關鍵時刻做出兵力耗空遁走之態,就是為了聲東擊西,趁著韃靼把大部分在中原的兵力調向臨安時,轉頭攻下上京。
季懷真猛地道:「不對……不對,他們這是背水一戰,容不得任何閃失,就算燕遲要意氣用事留下來找陸拾遺,瀛禾又怎麼肯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讓他胡鬧,除非……」
霎時間,季懷真冷汗出了一身,嗅到了一個更大的陰謀。
不等他細想,燒餅突然道:「不好,韃子來了。」
只見視野前頭,猝不及防出現一隊韃靼士兵,三人連忙躲起,粗略一看,足有三四百人,瞧他們追去的方向,正是衝著燕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