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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地牢中,久久迴蕩著季懷真又哭又笑的叫喊。

    再說三喜,他奉季懷真的命令,把那身形與他相似男人的屍體拖來此處,又找到那對母子的屍體。

    見那女人死不瞑目地躺著,衣衫大敞,下體已快要變成碎肉塊。她兒子的屍體倒在一旁,到死還拉著母親的手。

    三喜嚇得忙跪下,衝著母子二人磕頭,小心翼翼地抱著幼子屍體離去,剛把人放在地上,就覺得有人悄無聲息站在自己身後,他哆哆嗦嗦地回頭一看,冷不丁和季懷真的眼神對上。

    那一刻三喜說不清為何感覺寒冷徹骨,不明白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過去,他家大人就跟去地獄裡走了一遭似的,只腿軟跪在地上,顫聲道:「大人,人……人我已經給帶來了。」

    季懷真手裡提著件錦衣華服,那衣服一看就是太子穿過的,命三喜給那幼子屍體換上。三喜忙點頭,不敢多問,聽話照做。

    屍體早已僵直,發出陣陣屍臭,三喜屏住呼吸,忙得滿頭大汗,才勉強將衣服給屍體穿好。

    他擦了擦額頭細汗,踉蹌起身,聽到他家大人一陣自言自語:「瀛禾不會放過我,韃子也在找我,找阿全,如何讓他們相信我已經死了……」

    三喜道:「大人,咱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如今……」

    轉身間,瞧見他家大人正以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複雜愧疚目光看著自己,詭異的是,三喜居然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絲憐惜與哀求。

    不等三喜反應過來季懷真為何這副反應,甚至不等他將話說完,一柄雪亮長劍,便從他腹部貫穿過去。

    疼痛漸漸襲來,三喜低頭怔怔地低頭一看,他不可置信道:「大……大人……」

    第92章

    季懷真猛地抽出長劍,托住要跌倒的三喜,將他慢慢放在地上。

    他一隻手,蓋住了三喜的眼睛。

    三喜漸漸明白了什麼,抓著季懷真的胳膊猛烈掙扎,口中發出「嗬嗬」聲響,不住有血從他喉間咳出,他兩手奮力向上夠著,想要去掐季懷真,厲聲道:「季……季懷真,你,你什麼……都,不配得到……」

    季懷真緊閉雙眼,顫抖的手又向下,去捂他的口鼻,直至身下之人漸漸不動彈了,才鬆手。

    手掌乃至胳膊,已是被三喜抓得鮮血淋漓,可他卻絲毫察覺不出痛感。

    三喜死不瞑目,雙眼可怖大睜,失神地向上瞪著。

    季懷真猛地喘出口氣,盯著三喜看了一陣,以手撫了把他的臉,替他閉上眼睛,又起身給那與自己身形相似的男人穿上自己的衣服,割去他的頭,轉身走了。

    他一路渾渾噩噩,走出府去。大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幾條狗在四處徘徊。

    其中一條是季府養的,只是三天前韃子一來,季府被屠,那條大黃狗再無人喂,流浪上街,靠吃死人肉過活,短短几天下來,雙眼血紅,神情兇狠,已不似家養。

    它一看季懷真,狗眼裡露出些許茫然,似乎在辨認主人,但很快抵不過骨子裡的獸性,呼朋引伴,衝著季懷真齜牙咧嘴。

    季懷真伸手衝著牆角一丟。

    野狗們狂吠起來,衝著牆角,對著那顆頭顱分食起來。

    在它們正上方,貼著一張通緝令,幾日下來,同樣的告示貼滿大街小巷,都是為了捉拿季懷真與阿全。除此之外,還有一張李峁的。

    活捉此三人者賞黃金萬兩。

    獻上首級者賞黃金千兩。

    看著那早已熟記於心的告示,季懷真面無表情,轉身回府。

    季懷真曾殺過那樣多的人,與他相識的,未有瓜葛的,有仇的,早已練就一顆冷血麻木的心,昔日更是親手剝了兩名小廝的皮,可此時此刻,他走在這陰風四起,屍體堆疊的長廊上,耳邊竟似聽到三喜臨死前的那句詛咒。

    可三喜明明已死在他的劍下!

    季懷真猛地回頭,盯著身後空無一人的長廊,喃喃自語道:「我不信,我不信這世道是公平的,若真有十殿閻羅掌管善賞惡罰,為何死的是我姐姐,為何人生來就三六九等,為何有人高坐明堂,有人忍飢受凍,他不吃的飯,我卻連一口都吃不上。」

    他冷冷譏諷一笑,麻木地踩過一地屍體。

    後廚內,阿全同燒餅吵了起來,季懷真沒進去,站在門口聽了會兒。

    燒餅問阿全,他娘去哪裡了,怎麼沒一起跟來。

    阿全便答道:「我娘化作天上的星辰了。」

    燒餅想了想,立刻道:「哦,原來你娘死了!」

    季懷真心中一痛,聽到「死」這個字,霎時間喘不過氣來。

    過了半晌,傳來阿全小聲的啜泣,他似乎是推了燒餅一把,哭了半晌,想起和季懷真玩的小狗遊戲,又不哭了,哽咽道:「好吧。」

    「不過你說的也對,死了,就是重歸於天地,與星辰一道,我師父也死了,我和師兄發現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變硬了,又硬,又涼,像個冰塊,怎麼喊都喊不起來,師父一死,就沒人護著我和小佳師兄了,有時候連飯都吃不上,不過你還有你舅。雖季大人現在看上去也瘋了,不像個活人,像個鬼……但總歸能給你找口吃的。」

    燒餅說完,阿全又哭了。

    季懷真站在門外,死死咬住他那再無法抓握,一用力就疼的右手,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來,直至聽不到阿全的哭聲,他才若無其事地一整衣擺,確認無恙了,重新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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