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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二人攀上房頂,路小佳又回頭一望,也不知那人走了沒,腳下不穩,差點大頭朝下栽下去,白雪將他一提,抱怨道:「你今日怎麼奇奇怪怪的。」
路小佳只賠笑了下,怕被白雪看出異樣,慌忙轉移她的注意力,問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究竟為何對季大人如此死心塌地,他對你雖好,可我看遠不值得你為他掏心掏肺,連自己性命都不顧。」
話音一落,只聽鏗鏘一聲,一柄雪亮長劍已架在路小佳脖子上,那劍的末端,是白雪不悅的眼神。
路小佳懶懶一笑,伸長了脖子,耍賴道:「你砍吧,你砍,這兩年下來,我就不信你捨得殺我。我不止要這樣問你,我現在還要講你家季大人壞話,他若在意你,把你當朋友,憑什麼讓你為他出生入死,當以你性命為重才是。明眼人都知道臨安就是第二個上京!他不准你跑路保命,還讓你守著這註定要城破的地方。」
「你——!」
白雪舉劍欲刺,卻見路小佳死豬不怕開水燙,還反倒把頭伸過來。
那看向她的眼神中,儘是張揚笑意。
又是鏗鏘一聲,白雪倏然收劍,不悅道:「你又知道什麼。」
路小佳低頭苦笑:「真是吃了迷魂藥了。」
「你說不明白我為何對我家大人死心塌地,我還要問你,我對你又有哪裡好,讓你見色起意。」
「怎麼就是見色起意了,你說話可真不好聽。」
路小佳突然不好意思地訕笑起來,問道:「你瞧著燒餅,就不眼熟?」
「非但不眼熟,剛認識的時候,還很討打。」
路小佳嘆口氣,見白雪實在想不起來,只好提醒道:「幾年前,還在芳菲盡閣的時候,你替他擦過一回鼻涕。」
白雪:「……」
「幾年前我跟著清源觀的曾道長來過芳菲盡閣,燒餅也跟著來了,師傅們在房中說事,不讓我和燒餅進去。我們又餓,又冷,曾道長哪裡肯給我們錢,就想著去後廚偷些東西填飽肚子。結果就被你給撞見了……我想著燒餅年紀小,求饒幾句,喊幾句姐姐便能被放走,就自己藏了起來。」
路小佳坑了回師弟,把燒餅一人留在明處轉移注意力,自己往暗處躲,剛藏好就有人推門進來。
來人髮髻高盤,滿頭珠翠步搖清脆作響,白皙似雪的皮膚似乎要把這陰暗後廚照亮。
路小佳躲在碗櫃裡,透過縫隙看去,只覺天女下凡。
白雪看見燒餅來偷東西,也不惱,抬手指了指一旁燉著的湯,巧笑嫣然道:「這湯你可不能偷喝,裡面下了毒,是姐姐用來殺人的,那邊籠屜里有蝦餃,你拿去吃吧。」
說罷,還拿起手中軟帕,擦去燒餅人中處牢牢扒著的鼻涕。
白雪聽罷久久不語,半晌過後,才啞聲道:「就只是因為這樣?」
「那還要怎樣,你這人可真奇怪,莫不成非得是什麼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才算情深意切?燒餅說,你替他擦鼻涕的時候,他只感覺一陣香風落他臉上了。」
白雪不吭聲了。
二人並肩在房頂坐著,晚上的風一吹,白雪雖不喊冷,露在外面的手臂卻浮起層雞皮疙瘩。路小佳體貼地脫下外袍,搭在她身上,本意是說些什麼轉移她的注意力,以免那人泄露行蹤,現在倒說得氛圍傷感起來,路小佳悔得腸子要青。
「你叫白雪?這名字真是配你,你爹娘取的?」
白雪沒回答,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許久,才靜靜道:「……是季大人給我取的,我原先叫阿福。我……我沒有爹,也沒有娘,是養父把我拉扯大的,後來他因爛賭死了。我和……我為了混口飯吃,就去青樓打雜,給人劈柴倒泔水,我怕被人欺負,從小就不留頭髮,讓別人以為我是男孩兒。」
原先她連名字都沒有,養父只管她叫「唉」。
是季懷真說,「阿福」這名字討喜些,誰喊她名字時,聽見這樣討喜的名字,也能掙來三分好顏色,討飯時能多討些。
就連第一次剃髮,也是季懷真親自動手,說扮成男孩兒模樣,裝成是他的兄弟,就不會有人對她動歪心思。
可後來還是被發現了,那年她與季懷真才十歲,季懷真還不是季懷真,只是阿妙。
他為救她,被當成條死狗般被人在地上拖來拖去,將打得渾身青腫,奄奄一息之時,那個叫季庭業的人來了。
他的背挺得那樣直,身上的衣服那樣華貴,看人時不說話,只從上至下睥睨上那麼一眼,就叫人心生懼意。
季庭業說,只要季懷真願意跟他回去,就能叫他享盡榮華富貴。
季懷真卻說:「只要你救阿福一條命,我就跟你走。」
自此以後,她和季懷真分開,被帶去了一戶農夫家中單獨撫養,兩年後再見,阿妙已變成了季懷真,說給她改個名字,叫白雪,意味清清白白,敞亮世間。
關於季懷真的這些,她是一字都不能說於路小佳聽,旁的卻可以說。
白雪無所謂地笑笑:「不過沒事,在我跟了大人,學了這一身本領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當初欺負我的人,都給殺了。我只有同銷金台的姐妹們在一起,才感覺自己是真正的活著。若不是季大人,我早死了。」
這回不說話的人輪到路小佳,他眼中那股吊兒郎當的笑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