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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誰知季懷真卻只將人軟禁,留其性命。
現在看來,這人分明早就料到有今日三軍對壘的局面,早先為阿全留了後手,因此在政變成功後也不推阿全繼位,反倒是讓他與陸錚輔政監國,讓阿全與皇帝都擔一個虛名。
「季大人,若一國之君給敵軍抓去,你可想過是什麼後果?」
武昭帝雖對李峁不好,可畢竟是生他養他的父親,李峁心有不忍,又道:「給他個痛快也便罷了。」
季懷真饒有興趣地看著李峁一笑,看透了這些人的虛情假意,李峁與武昭帝又有多少父子之情?當初政變之時他叫自己沖在前頭,可為武昭帝說過一句求饒留其性命的話來?
如今這樣說,只不過是深知其父軟弱昏聵,為保命串通敵軍做出什麼匪夷所思之事罷了。
季懷真也不戳穿他的偽善,而是認真道:「殿下未免太強人所難,若有本事,不如替季某想出條萬全的法子來。」
他惡劣一笑:「是要老子,還是要兒子,自己選吧。」
「你……」
季懷真不再多言,帶著火燒離去,命人給季晚俠傳話道:「去告訴她我還有事,今天就不同她一起用飯了。」
他將火燒留給季晚俠母子,與白雪乘車出宮來到處宅子旁。
在他走後,李峁在原地站了很久,望著季懷真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一人上前,對李峁行禮。
李峁道:「他去何處了?」
那人道:「回殿下,他去了一處不常住的私宅中。屬下多次帶人打探,裡面只住著他從紅袖添香贖出來的男妓,季懷真並不在此過夜,只逗留兩三個時辰便離開。他每次從此離開,那男妓都會去城中醫館看病。除此之外,再無動靜。」
「看病?」
屬下面露尷尬,猶豫一陣,硬著頭皮道:「男子之間行房多有損傷,季懷真每次離開後,那小倌都要去抓藥……治,治後面。」
李峁面露厭惡。
「這樣說來,季懷真確實只知聲色犬馬了?他最近可有和什麼人聯繫,可有把心腹白雪派出臨安?」
屬下搖了搖頭。
李峁眉頭皺起,困惑起來,沉聲道:「找人盯著他,若有異常,立刻按原定計劃,調兵進宮以保護之名將季晚俠扣押。季懷真的兵兩年前都在恭州死得差不多了,他身邊除了白雪,沒多少人可用。」
再說季懷真,到地方之後,白雪掀開車簾,發現他閉著眼睛,不知是真睡著了,還是在閉目養神。白雪不忍將他叫醒,又輕輕放下車簾,一直等到太陽落山,裡頭才傳來動靜。
侍衛極有眼色地彎腰單膝跪地,給季懷真當腳踏。
一容貌秀氣,軟弱無骨的男人扭了出來,一邊撒嬌,一邊摟著季懷真的胳膊迎他進去。一到無人之處,這人就立刻站直,不敢再貼著季懷真,語氣也恭敬起來。
「大人,這些日子來附近巡視的人變多了,前天奴家上街時,還有人來套話。」
季懷真點了點頭,平靜道:「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管他們。」
白雪提著燈,一路跟在季懷真身後,二人悄無聲息地穿過寂靜長廊,行至一處暗門,季懷真帶頭走了進去,只見那暗門後頭別有洞天,通向另一處僻靜隱秘院落。
每隔些距離,就有侍衛守在長廊上,看見季懷真,便躬身行禮。他們各個都是不識字的啞巴,誰也不知這裡頭關著的是什麼人。
行至盡處,季懷真秉退房門前守著的人,白雪長臂一伸,房門發出聲令人倒牙的怪聲,慢悠悠地開了。
只見裡頭坐著的人一身白衣,聽見動靜也不抬頭,手裡捧著本書,坐在燭光下看。他因常年照不到太陽而顯得羸弱,皮膚白得嚇人,竟是比季懷真剛從敕勒川回來時還要削瘦幾分,側臉一道被箭擦出來的疤痕——正是陸拾遺。
很多人都以為他死在了去韃靼軍營的路上,猜不到睚眥必報的季懷真,居然會留陸拾遺一條命,將他一路帶來了臨安,秘密囚禁在此處。
「娘身體怎麼樣了?」
陸拾遺拿皮包骨頭的細長手指輕輕沾了下隔夜的涼茶,以此來翻書。
「沒去看過,她也不樂意見我。」
白雪等在外面,季懷真自顧自地在陸拾遺面前坐下,陸拾遺又問道:「我父親呢?身體可還好?」
「什麼父親?你父親不早就死在某個賭坊後頭的巷子裡了?」
陸拾遺息事寧人道:「怎麼又發脾氣,韃靼和夷戎人打到哪裡了?」
他終於肯放下手中的書,將季懷真看上一眼。
季懷真來時脫了大紅朝服,換上身玄色衣服,此時與陸拾遺一黑一白,正似一正一邪,一陰一陽。
從出生那刻起,從鞏若因聽見季懷真的啼哭而護住陸拾遺時,這對兄弟註定此生立場相悖,互為敵對。
從前他弱,陸拾遺強,季懷真和他話不投機半句多,如今反過來,他強,陸拾遺弱,季懷真倒也能心平氣和地面對他。
「打到平昌了,是瀛禾與獒雲領兵。蘇合可汗本坐鎮後方,三月前從敕勒川出來,被韃靼人堵在了上京前頭。韃靼二十萬,夷戎十五萬,都圍在平昌,梁崇光手中兵力只有十萬,大部分為新兵。」
陸拾遺看他一眼。
「你要我做什麼?」
季懷真沉默半晌,表情猶疑不定,不知過了多久,才沉聲道:「我要你給瀛禾寫封信。讓他知道你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