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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季懷真沒繃住,一改在旁人面前目中無人的模樣,笑道:「讓你來陪舅舅看大夫,你怎麼自己先怕了。」
「啊,舅舅也怕吃藥嗎?怎麼還要我陪著。」阿全嘻嘻哈哈,去親季懷真的臉,安靜地蜷縮在他懷中。
季懷真在太醫面前坐好,伸出一手給他把脈,片刻後,問道:「如何?」
那太醫沒說話,擰眉許久,才一擦冷汗,鬆口氣道:「大人身體無礙,只是底子太虛,前兩年又吃了些苦,須得好好養著,不可再受罪了。」
言下之意,季懷真就像那架子上的花瓶,若無風無浪還好,若有動盪,給外力一激,必定粉身碎骨。
「那我最近為何難以入眠,且多夢?」
太醫嘆口氣,窺了眼季懷真的神色,見他並無發怒的意思,才壯膽子說了句越距的話:「最近戰事吃緊,大人為國操勞,想必等戰事平息之後,大人的病自然不藥而愈。」……可眼見韃靼夷戎兵臨城下,誰又說得准戰事何時平息,又是如何平息。平息之後,大齊是否安在,臨安又是否還是那片淨土。
半晌聽不見季懷真說話,太醫冷汗直流,以為觸了他的霉頭,當即要跪下告罪,卻見季懷真收回手,一撣衣擺上的灰,漫不經心道:「知道了,今日之事若皇后問起,你可知要如何說?」
那太醫不住點頭。
季懷真又問:「大殿下問起我身體如何,你又可知該怎麼說?」
太醫擦了擦冷汗,神情更加鄭重其事,想了想,委婉道:「就說是大人太過流連紅袖添香所致。」
季懷真嗤笑一聲,轉頭著看了眼阿全,哄道:「你呢?你個小搗蛋鬼知不知道該怎麼說?」
阿全嘻嘻一笑,還來不及和他舅沆瀣一氣,就聽身後傳來陣風風火火的動靜。
季晚俠提著衣裙跑在前面,一群宮人追在後面,似乎就為了抓季懷真一個「人贓並獲」,一聽他在太醫院,也急忙過來了。
季懷真正要溜,就被一隻白淨柔軟的手按住肩膀。
「哪裡去?」
季晚俠的手簡直四兩撥千斤,就這樣一按,季懷真就動彈不得,大抵這世上只有季晚俠與阿全能讓他這樣言聽計從。
「張太醫,你說,我弟弟身體如何了?」
那太醫左右為難,剛乾的冷汗又流了一身,最終還是屈服於季懷真的淫威,往地上一跪,顫顫巍巍道:「皇后娘娘,還是讓季大人自己說吧。」
季晚俠冷哼一聲,看著季懷真道:「你跟我過來。」
季懷真無奈,和人小鬼大的阿全對視一眼,無奈地跟在他姐姐後頭。到無人的地方,季晚俠才停住,質問道:「你與我說實話,你身體如何,張太醫到底是怎麼說的?」火燒極有眼色地湊上來,拱拱季晚俠的手心。
季懷真嘆口氣:「還能怎麼說,自然又是那套說辭,讓我好好養著。」
「我不信,阿全,你說。」
阿全立刻道:「太醫說舅舅底子太虛,不能再受罪了。」說罷,他突然疑惑起來,將季懷真一看,小聲道:「舅,你怎麼了?你不是同我講你刀槍不入,誰都奈何不了你嗎?」
季懷真得意一笑:「那是自然。」
可季晚俠又怎會信這套說辭,只憂心忡忡,又氣又急地看著季懷真。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
兩年前,遷至臨安的第一天,季懷真從馬車上下來,站在這舊皇城前只看了一眼,笑著點頭:「很好。」話音一落,便一口血吐了出來,接著大病不起,臥床一月,最嚴重時一連昏迷三日,連床都下不了。
季晚俠在他身邊照顧著,聽見他在夢裡喊姐姐,喊娘,喊燕遲。
他整個人全憑一口氣吊著,戰事一結束,確定季晚俠與阿全身邊再無威脅,他這口氣就散了,人也跟著倒了。
季晚俠再顧忌不得,求著李峁尋遍名醫,才替季懷真撿回一條命。
見姐姐一副快要哭的表情,季懷真就干著急沒辦法,把阿全往地上一放,哄著季晚俠道:「我真沒騙你,我的話你不信,阿全的你也不信嗎?還不成?我現在就把太醫喊過來……」
眼見季懷真又要興師動眾,季晚俠趕忙將他一拉。
「我信,我信,我信還不行?」她嘆口氣,擔心道:「你最近這樣操勞,是不是韃靼人和夷戎人占了哪座城,離我們又近了?」
季懷真沒直接回答,只道:「你不用管,你顧好阿全就行,就算韃靼人的兵逼到皇城門口了,我也得想辦法讓你們娘倆活下去。況且現在還不算最危急的時候。」
言下之意,這註定是一場敗局,他們再無回天之力,擋住敵方鐵騎——大齊要亡國了。
季晚俠怔了一怔,半晌過後,突然笑道:「……罷了,這兩年的日子本就像是偷來的,再好的日子,也有到頭的時候。」
季懷真一聽這話就急了。
「你這是什麼話!」
季晚俠一笑,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肩膀。
「是姐姐說錯話了,別動氣。」
她目光垂下,眼前一片模糊。
若她是尋常妃子也就罷了,可她偏偏是大齊皇后,享了皇后的風光,又怎能不盡皇后的責任,怎能不與大齊共存亡。
季懷真跑得,她卻跑不得。
季晚俠雖活在高牆宮闈內,不代表她對外面的戰事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