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頁

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鞏若拼死產子,產後三天拼著口氣,一刻不曾閉眼休息,誰來搶她孩兒,她就同誰拼命,就這樣,第二個孩兒終得留在她身邊,只是心力交瘁,自此以後落下病根,時而清醒,時而瘋癲。

    至於第一個孩子,與那無辜被剖出的女嬰,被那女奴的丈夫帶走,後為了生計,又將二人輾轉賣給其生父——那個爛賭的侍衛。

    彼時誰也不知,這個無人疼愛,命途多舛的棄子,日後竟會一路平步青雲,官拜太傅。

    燕遲喉結一滾,艱難開口道:「他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當然知道。」陸拾遺低頭看他一眼,「你可知季懷真得勢以後,第一個設計殺的是誰?就是我與他的外祖父。」

    二人一時無話,許久過後,燕遲問道:「……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要我替你做什麼?」

    四目相對間,燕遲眼中只余坦誠,陸拾遺對他更無私情,許是因為瀛禾的關係,看燕遲更像是看小輩般。這遲到了數年之久的對視於此時終於發生,來的不合時宜,來的陰差陽錯。

    燕遲曾那樣想見到陸拾遺,可如今終於見著,二人卻各懷心思。

    那在慧業館錯放的少年心意,當真一去不復返了。

    陸拾遺看著燕遲,卻更像是透過他在看別的什麼人,半晌過後,突然自嘲一笑:「……本意是騙你心軟。想叫你心軟,帶他離開大齊。現在看來,也不管用了。」

    「帶他離開大齊?就因為你們二人不對付?季懷真這樣待我,我不殺他已算仁至義盡,你卻還想叫我心軟。」

    人人皆知陸拾遺與季懷真為死敵,就連燕遲也這樣想。

    可陸拾遺一臉正色,開誠布公道:「皇帝年事已高,近年來又昏聵,當今太子是季懷真的外甥,他只有四歲,誰能保證皇帝能活到太子長大成人?若太子提前即位,季懷真就是攝政王,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再清楚不過。一旦他得到權利,必定黨同伐異,誰又能保證大齊的未來?若他真是輔佐之材,就算我陸拾遺和他不對付,也絕對別無二話。」

    可惜季懷真不是。

    他的為人,他手握權利時的樣子,沒人比燕遲更清楚。

    見他沉默不語,陸拾遺便知他聽進去了,當即點到為止,正要離去,又聽燕遲道:「……你第一次在慧業館見到我,是不是那時就知我是誰?你順水推舟裝作應下,是不是顧忌著我的身份?」

    陸拾遺腳步一頓,微微側目,想起多年前在慧業館中,少年在角落時望向自己的熾熱眼神。

    其實那天燕遲一來,陸拾遺就注意到了他。

    在燕遲不知道的地方,陸拾遺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可他同燕遲說話,不拂他的意,卻和燕遲身份無關,只因他是那人的弟弟。

    他陸拾遺也有愛屋及烏,動惻隱之心的時候。

    「……我順水推舟應下,是怕露餡。因我和季懷真在皇帝授意下時常互換身份,皇帝命我二人以對方身份浸入對方勢力,若發現朝中大臣的異心異動,隨時向皇帝稟報揭發,這是他用來控制兩家權臣,維持朝政平衡的手段。」

    隻字不提瀛禾。

    燕遲沉默著點了點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好好休息,要什麼同我說就是。」

    陸拾遺最後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燕遲整整三日閉門不出,據照顧他的老僕說,第一日,燕遲似丟了魂般,只往塌上一倚,一言不發,第一日傍晚時突然開了竅,哆哆嗦嗦下床,不知在跟誰較勁,明知自己腳傷未愈,還非得扶著牆四處走。

    第二日、第三日,這小子都似自虐般,強迫自己的腳傷快些恢復。

    陸拾遺聽罷,只吩咐僕人不必打擾他,燕遲若要什麼,給他就是。

    如此一月下來,燕遲腳傷恢復,身上的傷也好了大半。

    恭州戰事結束,夷戎與齊軍聯手大敗韃靼,直把戰線又推回鎮江三山外,瀛禾派人來報,要大齊把七殿下平安送回,若不從,便直接大軍壓境,從恭州再開到上京去。

    陸拾遺把這消息告訴燕遲。

    燕遲在院中躺椅上,只見他面色蒼白,相比之前削瘦不少,兩頰微微凹陷下去,整個人顯出幾分凌厲陰鷙氣質。

    他聽罷後,發了會兒呆,沉聲道:「李峁不會放過我。」

    陸拾遺點頭道:「他怕你對季懷真依然有情,怕你帶兵援助他的外甥。」

    燕遲不知想到什麼,笑了笑。

    陸拾遺又道:「我派人送你回瀛禾身邊,這一路可護你平安。」

    燕遲卻搖了搖頭:「我要季懷真送我,只有我二人,他誰都不許帶。」他一看陸拾遺,又認真道:「我要你去東市幫我找一賣風箏的,告訴他,計劃不變,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陸拾遺看著燕遲沉默不語,突然覺得,只短短一月,這人與之前不一樣了。

    第79章

    陸拾遺想了想,又道:「為防意外,你大哥應當也是要派人來接你的,雙方定好地點,不可帶太多人馬,季懷真不可能一路送你回敕勒川去。」

    「不必讓他送我回敕勒川,約定交接地點在何處,他送我到那裡便好。」

    陸拾遺沉思片刻,答應了,派心腹去季懷真府上傳話。

    季懷真聽罷,沒有立刻做出回應。

    他將前來傳話的人定定一看,直把人看得冷汗直流,都知他家陸拾遺大人與季懷真不對付,現在看對方這樣盯著自己,只覺毛骨悚然,做好了被季懷真撒氣的準備。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