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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季懷真心中五味雜陳,知道燕遲嘴裡的人究竟是誰。
一抬頭,瀛禾正老神在在地笑著,那副志在必得,將一切都算計於心的樣子當真可惡。
「季大人還是堅持那套說辭,於我弟弟並非情投意合?大人嘴上說不在乎,臉上的神情可是要遺憾死了。」
季懷真不說話,靜靜看著燕遲,烏蘭已傷心落魄地離去,只余燕遲一人,黯然神傷地在原地站著。
那未出口的話季懷真明白了。
可明白又如何,遺憾又如何?
他與燕遲,竟是又一次陰差陽錯了。
瀛禾別有深意地看著季懷真,平靜道:「季大人,若我告訴你,就算你不必回京,我也有辦法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大人可會改變主意?你與陸拾遺一心護著的大齊,早已成了強弩之末,只是還剩一層外強中乾的皮罷了,就算你二人不計前嫌聯手,又能抵擋別國兵馬幾時?已經從根上爛掉的東西,再怎麼不認命,也是無力回天。」
「殿下想說什麼?」
「若大人願意踏踏實實與燕遲成親,成親之後,你二人遠走高飛,再不回敕勒川,我可向大人保證,待我兵臨城下那天,留你外甥一條性命,送他與你二人團聚。」
季懷真靜靜看著瀛禾,見他一臉正色,表情不似作偽,突然搖頭一笑。
「大人笑什麼?」
「瀛禾殿下,太遲了,就像你弟弟的名字一樣,什麼都來不及了。」
瀛禾明白了什麼,嘴角笑容漸漸斂去,又道:「大人既已有決斷,不後悔就好,我只是為燕遲覺得不值罷了。」
季懷真沒再吭聲。
就連他自己心中,也為燕遲覺得不值。
臨走前,季懷真又一看瀛禾,突然道:「其實你不必如此提防燕遲,你在乎的東西,除了陸拾遺,他沒有動過一絲念頭。連陸拾遺他都不和你爭,更別說別的了。」
瀛禾頭一偏,彬彬有禮道:「你說什麼?」
季懷真瞭然一笑,不再多言。
翌日一早,夷戎七皇子拓跋燕遲與大齊特使陸拾遺大婚,自敕勒川以北,南至蒼梧山腳下,一片舉國同慶,熱鬧非凡。
一隻燕子展翅掠過蒼梧山初冒綠芽的峰尖,往敕勒川飛去,所過之處滿目皆新——春天到了。
第65章
夷戎人成親,唯有一點和齊人相似之處,那便是成親前新郎與新嫁娘不可見面,須得成親當日,新郎騎馬來接,再帶上一匹布、一袋青稞、一桿套馬杆,一頂氈帽,頂端須得插著鷹的羽毛。
所謂一,取自一元復始,萬象更新之意。
青稞代表土地,羽毛代表天空,布與套馬杆象徵女人和男人,如此四樣東西在婚禮上備齊,又象徵天人合一。
季懷真家在大齊,自然省去這一環節。
本還有更多繁雜儀式規矩,燕遲卻說一切從簡,只在王帳中設宴,蘇合可汗其他兒女也一應到場,獒雲雖未到,獒雲的母親卻來了。
那來自北羌的女人滿臉精明,薄唇一抿,單看面相便知是個不好惹的人物,正與蘇合可汗一起坐於主位之上,冷冷地審視著燕遲與季懷真。
主位之下,依次是各位王子公主,以瀛禾為首,坐在兩旁。
再往後,便是蘇合的一干心腹臣子,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明目張胆地盯著季懷真瞧。
季懷真被幾人擺弄著換上夷戎人的衣服,規制按照皇子來。
齊人崇尚黃色,只天家可用,夷戎人卻相反,凡重要場合一律著藍。他與燕遲的婚服皆是以銀線滾邊,藍底上繡出雲紋。
他身前戴著燕遲的狼牙吊墜,而燕遲的額頭上則戴了條二指寬的牛皮抹額,正中間嵌著顆鵝卵石大小的綠松石。
一薩滿模樣的人引領著二人跪下。
這人頭戴鹿角,巫服上紋了五條四爪龍,一張臉皺如橘皮,叫人猜不透年歲,眼皮耷拉著,懶懶散散地看著二人。
季懷真被他目光看得不舒服,一旁燕遲已恭敬跪下,拉了拉季懷真的衣擺。
剛一跪下,面前火盆中的火焰便猛地暴漲竄起,老薩滿從身前摘下一根羽毛放在火上燃盡了,指頭蘸著灰燼一聞,猛地全身一個哆嗦,頭重重地垂了下去。
周圍一片寂靜,無一人說話。
再抬起頭時,那老薩滿的眼睛已頃刻間變得細長,之前眼中的懶散倦怠一掃而空,只余滿滿精明,看著季懷真一笑。
那一笑直叫人毛骨悚然,如墜冰窖,仿佛從裡到外都給人看透了。
季懷真霎時間冷汗出了一身,全身似被定住般不敢動,直至那薩滿用沾著灰燼的指頭在他額頭輕輕一點,季懷真才猛地鬆了口氣,說不清方才那玄之又玄的奇妙感覺。
再一看旁邊燕遲,卻面色如常,仿佛這些許不適只有季懷真一人才有。
那老薩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還在大齊時就有所耳聞,夷戎人崇拜薩滿,每個薩滿都有自己的舍文,有的是蛇,有的是鹿,有的是馬,而眼前這位薩滿的舍文,顯然就是一隻狐狸。
從前不信,甚至不屑一顧的事情如今親身經歷了,季懷真才敬畏起來,忍不住想到莫非漫天神靈也看他不順眼,知道他心術不正,才給他一點警告?
那薩滿又說了什麼,季懷真聽不懂,燕遲卻道:「狼牙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