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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我看見了,那日我看見了,祭神之日的晚上,他趁著所有人都睡著,偷偷去往獒雲的帳中。二人白日裡還你死我活,你說他晚上過去做什麼?殿下,他是齊人,心不會向著你。」烏蘭一急,將燕遲拉住,口不擇言道:「殿下,眼見大戰在即,那個齊人難保不利用你為自己牟利,你……」
燕遲打斷烏蘭,他不悅皺眉,四下一看,見無人注意這裡,才小聲道:「這事不要對旁人說,記住了?」
見燕遲一副瞭然神色,烏蘭登時明白了什麼。
他眼淚落下,悽慘一笑,不可置信道:「即便如此,即便你早就知道,也心甘情願留著他的命?殿下,恕我多嘴再問你一句,在你心中,究竟是將自己當成齊人,還是夷戎人?」
燕遲沒有吭聲,眼底顯露一絲茫然。
「你若將自己看做齊人,齊人可會接納你?他們若接納你,在上京時為何對你百般羞辱冷落,你若將自己當成我們夷戎的一份子,又為何眼睜睜看著陸拾遺這個齊人做出可能會傷害你族人的事情?」
被這樣擲地有聲地一問,燕遲再說不出話,不得不承認烏蘭所說一事,已在心中困擾他許久。
再說季懷真,被那群帶著面具的男男女女一擠,再回過神時,也早已看不見燕遲,被滿頭花燈將眼睛一晃,反倒生出一股倦懶之意。當即下橋,坐在河畔旁,對著滿眼的漂浮著的河燈發呆,想他的阿姐,想他的外甥,想燕遲,可唯獨不想他自己。
有女人大膽走來,向他搭訕,還未開口,一看他胸前帶著的狼牙,立刻笑嘻嘻地走了。
身後一人靠近。
「季大人。」
會這樣的喊自己的,除了瀛禾,敕勒川再找不出第二個。
季懷真回頭一看,見瀛禾身披長袍,未戴面具,胸口衣服隨意一堆,一頭靛藍狼頭隱隱可見。他盯著瀛禾身上的紋身,冷聲道:「你這紋身好看是好看,痛不痛?」
瀛禾一笑,隨口道:「怎會不痛,但比起在戰場上被敵人砍上一刀來說,倒也能忍。你若當著燕遲面夸一句好看,信不信第二日他定要紋個比我還大的。」
季懷真沒吭聲,任由瀛禾在他身邊坐下。
「怎麼不見你和老七在一起。」
「走散了。」
有河燈從二人面前飄過,這夷戎大殿下竟如市井流氓般,展臂一撈,毫無顧忌地翻看起裡頭祈願的紙條來。
季懷真冷淡斜睨他一眼,出其不意道:「你和陸拾遺是怎麼認識的,從前在上京,我竟從沒留意過。」
瀛禾不吭聲,又輕輕將紙條塞回河燈內,拿手一托,又將那河燈送回水中,示意季懷真換個地方說話。
「季大人,你現在是階下囚,我勸你還是不要亂打聽的好。明天是你和燕遲成親的日子,可還高興?可還緊張?」他玩味地看著季懷真。
「有什麼好高興緊張的,在汾州,早就成過一次親,一回生二回熟,你這樣嚴密地監控著汾州與汶陽發生的一切,不會這也不知道吧?」
「在汾州成親,又怎可與明日相提並論,那時你二人可有情投意合?」
季懷真面色冷下來。
「誰說我與他情投意合?」他沖瀛禾冷冷一笑,「便是合過,現在也沒了。我二人立場註定相悖,少不了有拔劍相向的一天。」
他惡劣地看著瀛禾,故意道:「要說合,你弟弟也應該同陸拾遺合才是。」
瀛禾回頭,沖他漫不經心道:「季大人,話可不要說的太早。」
他錯身一讓,只見一箭之地外,燕遲長身而立,而他面前站著的,正是一臉淚痕的烏蘭。
他哭著問燕遲:「殿下,他如此對你,你竟還願意愛他?」
燕遲低著頭沒說話,目光落在自己的拇指上,瀛禾不知他在看什麼,季懷真卻知道。
瀛禾與季懷真對視一眼,在這一刻突然有了不該有的默契,同時往後一站,躲進暗處,滿頭燈籠花燈成了再好不過的遮擋。
烏蘭傷心不已,傲氣全無,不解地看著燕遲。
那模樣看得季懷真都忍不住心生憐惜,若美人在他眼前哭得這樣梨花帶雨,雖不說他會心軟,可摟在懷裡哄上一哄,裝裝樣子總是要的,但燕遲卻像塊木頭似的,烏蘭往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他跟著晃了晃,又立刻站好,再無表示。
「那齊人自私自利,心腸歹毒,你可知道?」
「知道。」
烏蘭又道:「他利用你,又於你非親非故非友,甚至有一天還會帶兵來打你,你可知道?」
「……知道。」
燕遲背對著季懷真與瀛禾,臉上表情並看不分明,只能看見他每說一句知道,烏蘭就難過絕望一分。
季懷真低著頭,直到掌心傳來痛感,才發覺原來是不知不覺中指甲掐進了肉里——他在屏息聽著燕遲的回答。
烏蘭帶著哭腔,惱怒道:「他戲耍你,愚弄你,你也不在乎?」
「知道,我都知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可是烏蘭……」
燕遲一怔,心中酸澀不已,低聲道:「我知道他壞的要命,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你對他再好,他也總會對不住你,總想著利用你。可……可我就是……」
燕遲再難說下去。
聽他這樣一講,烏蘭登時更加絕望,心想陸拾遺聽起來,竟比他以為的還要可惡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