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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蘇合立刻哄道:「好好好,我不問了,別動氣就是。」

    燕遲這才面色稍霽,自飲自斟起來,一杯酒將送到嘴邊,突然面色一變,神情微妙地看向一旁的季懷真。

    被他拿這樣的目光一看,季懷真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警惕起來。

    難道他哪句話說錯了?

    細想之下,季懷真才意識到哪裡不對勁,跟著面色驟變,膽寒起來。

    是了,燕遲認定在上京見到的是陸拾遺,季庭業過壽那天,將一疊糕點贈與他的也是「陸拾遺」。既是陸拾遺,那他季懷真向來與陸拾遺不睦,又怎會對那天發生的一切瞭若指掌?

    四目相對間,燕遲的神情已有些變了。

    蘇合看著二人,突然一笑:「吵架了?要我說吵架也正常,我以前同他娘在一起的時候,別說吵架,還經常吵著吵著就開始干架。」他息事寧人地一笑,正要再說,卻突然收聲。

    這身經百戰,馬背上出政權的大可汗猛然間氣場驟變,不複方才慈父模樣,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牢牢盯著帳外,漠然警告道:「小燕,有人來了。」

    下一刻,腳步聲在帳外響起。

    來人囂張至極,竟連通報都等不及,抬腳步入帳內。

    只見這人滿頭編發,一襲靛藍色長袍,腰間墜著柄骨刀,正是方才點將台上同這兄弟倆並肩而立之人。

    他一雙眼睛也似燕遲般會說話,只是燕遲一看就叫人心生憐惜喜愛,而這人卻陰惻惻的,一看就不懷好意,倒是討打的很。

    不等蘇合說話,這人便將背後背著的東西卸下,包著的布一拆,一把半人高的鏽鐵闊刀現於眼前。

    一看那刀,蘇合便怔住。

    燕遲登時怒不可遏,猛地站了起來,面色不善道:「你怎有臉碰我娘的東西?」

    季懷真跟著看去,突然就知道這長得像瀛禾小妾的人是誰了。

    蘇合可汗沉聲命令:「燕遲,坐下。」又朝這人和煦笑笑,一副慈父模樣:「獒雲,怎的這時來了?」

    此人正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燕遲三哥,夷戎三殿下——獒雲。

    獒雲陰惻惻一笑,仿佛沒瞧見滿臉怒容的燕遲,更不把季懷真放在眼中,只將葉紅玉的刀高高舉起,啞聲道:「得此寶刀,獻於父王。」

    那把嗓子似是被熱水燙過般,說話時嘶聲不斷,粗糲喑啞,若只聽其聲不見其人,定會料定說話之人相貌醜陋。

    此話一出,一旁站著的燕遲再受不了如此明目張胆的挑釁。

    季懷真只感覺一道影子從眼前掠過,就見燕遲單手一撐,從案上翻過,直接掐住獒雲的脖子將人摜翻在地,並在一瞬間殺心四起,咬牙切齒道:「便是連裝都不裝了?」

    「我奉父王之命,將此刀帶回,你聽明白了?」

    獒雲不屑一笑,握手成爪,往燕遲眼睛上抓。

    兄弟倆就這樣一拳一腳當著親爹的面打起來。

    再看蘇合可汗,這當爹的只往後一倚,一臉漠然地看著兩個兒子在他面前大打出手。直至獒雲臉上被燕遲揍出血,才一整衣袍起身,大喝一聲,一掌拍中燕遲胸口,將人打得橫飛出去;又抬起一腳,往獒雲背上一踹,踹得人如死狗般趴在地上,掙扎兩下,一口血噴出。

    蘇合冷冷一瞥二人,撿起地上闊刀一看,殺氣難掩中顯出些許柔情。

    季懷真突然就知道瀛禾像誰了。

    「來人,把三殿下抬回帳。」蘇合面色平靜地命令,又揮手令人去扶燕遲。

    兩位侍從將半死不活的獒雲抬走,正要抬燕遲,卻見他搖搖晃晃撐著膝蓋起身,狠狠一擦嘴角鮮血,盯著蘇合可汗道:「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奉父王之命?」

    蘇合不吭聲。

    這沉默不語的片刻中,燕遲已明白過來,漸漸滿臉怒容。

    他一步步走上前,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你一直都知道,你知道他派人殺我,你也知道他勾結韃靼去屠憑欄村,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不管,你又怎還有臉問我娘?」

    蘇合可汗沒有反駁,只一臉語重心長。

    季懷真看著這父子二人,突然意識蘇合這個當爹的,看起來竟是頗為忌憚獒雲。

    不知不覺中,燕遲已滿臉是淚,滿眼是恨。

    他盯著自己的父親,聲嘶力竭地質問道:「你可還記得憑欄村是什麼地方?是你同我娘定情的地方,是我出生的地方。你的兒子勾結韃靼人,把憑欄村給毀了,你也打過仗,你也知道屍體堆滿村道是個什麼模樣。你若對我娘有情,為什麼不派人阻止?」

    「你騙她了,你從一開始就是蓄意接近,是你騙她了!」

    「你說燕子回來的時候你也會回來,你沒有!你帶著五千鐵騎回憑欄村要我娘的命!是你將她囚在敕勒川,是你親手將我娘至於水火之中!」

    燕遲狠狠一擦眼淚,發了瘋般,氣力猛增,將一桌酒菜掀翻,季懷真一個大男人竟拉不住他。

    瓷碗茶杯咣當落地,似為這對反目成仇的父子喝彩叫好般,清脆作響,碎了一地。

    燕遲又抱著酒罈狠狠一砸,三人站著的地方登時一片濕。

    「憑欄村沒了。我娘一手搭建的世外桃源,被你和別人的兒子毀了。」

    他失望地看著一語不發的父親,踩著一地酒水,搖搖晃晃逃出去。季懷真略一權衡,慌忙行禮告退,追著燕遲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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