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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燕遲滿臉痛苦,胸口因憤怒而不住起伏,他突然道:「你別說了。」
手腕被攥得發痛,痛得季懷真的心擰成一團,可他依然悽厲一笑,不依不饒道:「汶陽憑欄村,命人將葉紅玉金身撿回補好的是我,韃靼數千鐵騎,陪你命懸一線的是我,蒼梧山上下大雪,陪你在破木屋裡耳鬢廝磨的也是我。」
他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竟嘶啞了。
「樁樁件件,哪一件是陸拾遺陪你做的,你說,你倒是說!憑什麼陸拾遺殺人放火,滿口謊話,你愛他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為什麼換到季懷真身上就不行!」
「你居然還敢問,我將陸拾遺怎麼了?是他陸拾遺設計陷害我,讓我險些功虧一簣客死他鄉不說,翻蒼梧山時你為什麼要帶著藥罐,難道你都忘了?」
「我讓你別說了!」燕遲大喊一聲,再也忍不住,轉身從兵器架上抽出把劍,架在季懷真脖子上。
幾次欲斬,卻都下不去手,燕遲看著季懷真,握劍的手抖若篩糠,顯然已痛苦至極,對方寥寥幾句話,就引出從汾州到敕勒川的日日夜夜。
算計是真,利用是真,可命懸一線,季懷真數次相救更是真,這樁樁件件,又豈止是摻得一絲虛假?
燕遲看著他,淚在眼中打轉,啞聲道,「你將自己說的如此無辜,一番話說得可真是好聽,可我又招誰惹誰了?」
季懷真一怔。
「你既第一次見我就知我認錯人,又何苦留我在你身邊,又何苦非要哄我陪你上床?你既知道我傾慕陸拾遺,若討厭我,看我不順眼,趕我走就是,何苦非要第二日又找去紅袖添香?!我三哥派人殺我時,你一走了之就是了,何苦非要……」
燕遲不住哽咽,再難繼續說下去,他說的越多,手中的劍就越沉,握劍的手就越軟。
何苦。又何為苦?
既知是苦,二人卻都咽下去了。
「一個滿口謊話的人,以殘害他人為樂的人,憑什麼叫『懷真』?」
那劍終是刺不下去,往地上一掉,噹啷一聲。
燕遲虛晃幾步,不知不覺中,已是淚流滿面。他傷心至極地看著季懷真,既恨對方的欺騙,也恨自己的不爭氣。
「你怎又問的出口,為什麼換到你身上就不行,你這般歹毒刻薄,將別人情誼玩弄於鼓掌之中,自私自利之人,又憑什麼奢求別人的真心。我哪一句說錯你了?」
季懷真又是一怔,燕遲哪一句都沒說錯。
這一刻,在燕遲眼中,他終於又看到了那種熟悉的眼神,是旁人看向他時下意識的戒備與厭惡。這眼神他早已習以為常,可今日再看,突然就難以忍耐,看得季懷真殺心四起,滿腹委屈。
既被這人愛過,憐惜過,便再也忍不得他一絲一毫的恨與厭。
他明明對他說過,他父王待葉紅玉不好,他一定不學他父王。
季懷真突然一瞥腳下的劍,趁燕遲不注意撿起,朝他一陣亂劈亂砍,嘴裡喊道:「這話該我問你才對,你既只愛一個名字,只愛一張臉,又憑什麼要我以誠相待!」
一旦心軟,一旦錯失殺機,燕遲便再不欲與他動手,只在季懷真揮劍砍來時閃身躲開。
一把利劍,被季懷真暴殄天物地握在手中,追著不住躲避的燕遲亂劈亂刺,所過之處一片狼藉,陳設翻倒在地,整個氈帳像被炮彈炸過般不堪入目。
最後燕遲忍無可忍,欺身上前,三兩下輕鬆繳械。
他一扯季懷真胳膊擒在身後,胳膊橫在他鎖骨前,只叫人動彈不得,只聽燕遲道:「你究竟要幹什麼!是你戲耍我在先!」
季懷真痛得眼睛發紅,盯著那滿地狼藉,竟似魔怔般,問出句叫燕遲意想不到,眼眶一紅的話來。
二人大吵大鬧,皆動殺心,對彼此拔劍相向,季懷真卻難得固執,難得糊塗,難得痴心妄想。
當真是什麼都不顧了。
「拓跋燕遲,我今天就問你一句,你聽好了,旁人我不問這話。」
話問出口時,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背後的意義是什麼。
「你若愛我,咱們一切好說,可若是你死不悔改,就是愛陸拾遺,那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別給我機會活著回上京。」季懷真雙眼通紅,悽厲一笑,便是沒有銅鏡擺在面前,他也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惡毒又扭曲。
「我季懷真說到做到,只能我辜負別人,不能別人辜負我。若叫我活著回到上京,我定要你,還有你的心上人生不如死。」
「動手啊!你動手,現在就殺了我!你說!」季大人自暴自棄,狼狽地逼著燕遲,也逼著自己。
他怒不可遏道:「說!你愛的到底是那個鏡花水月的陸拾遺,還是眼前看得見,摸得著的季懷真!」
第53章
燕遲久久無話,被問得茫然一瞬,他愛的到底是誰?
陸拾遺舉世無雙的身姿談吐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是他年少時的一見傾心,這份真摯感情,更支撐他挨過敕勒川無數個寒冷寂寞冬夜。
可若說不愛季懷真……
這片刻遲疑叫季懷真的心如墜冰窖,他盯著滿臉糾結痛苦的燕遲,突然鎮定冷笑一聲。
「你說不出?你既說不出,那我也知道你的答案了。」
燕遲低頭一望,見季懷真竟是在全身發顫,只要他稍一走神鬆懈,這人便死命掙扎,勢要同他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