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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燕遲神情一變。這番話,將他最後一絲希望剿滅。

    季懷真臉色霎時間難看起來,再也狡辯不得。

    他的身體要比為人清白,確實沒有任何胎記。

    任季懷真手眼通天,也算不到陸拾遺還有個身份非同尋常的姘頭在敕勒川,更不知道陸拾遺私密的地方有個胎記,他又沒和陸拾遺睡過覺!

    「即便如此,你也要護著這個贗品?」

    瀛禾手中的刀又往前推了一分。

    「大哥!」燕遲崩潰大喊一聲,反覆只會喊這二字了,他的理智已搖搖欲墜,竟徒手掰住刀刃往旁邊推。

    瀛禾怕傷到燕遲,立刻把刀收回,繼而輕輕一挑,切斷季懷真腰上玉珏的繫繩。

    他撿起那玉,放在手中把玩片刻,揮手命眾人退出去,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既已經是你的人,就留給你自己解決,老七,莫要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明白了?」

    瀛禾轉身離去。

    帳內只剩下他二人,季懷真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忐忑地望向背著他沉默不語的人。此時此刻已顧不上和陸拾遺的勾心鬥角恩恩怨怨,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燕遲知道了,燕遲知道他不是陸拾遺了,燕遲知道他騙他了。

    可想著方才燕遲捨命相護,將他從瀛禾刀下救出的那一幕,季懷真又忍不住心生一絲不切實際的妄念。

    萬一呢。萬一他可以相信燕遲呢?

    一顆墜至谷底的心又因這一線生機而輕快起來,季懷真忍不住去勾燕遲的手,輕聲道:「燕遲……」

    先是聽見「啪」的一聲,接著手背就慢慢痛了。季懷真腦中一片空白,片刻後才明白自己伸出去的手給人打開。

    他不明白,燕遲明明打開了他的手,怎麼自己的臉卻有熱辣痛感,又沒人打他的臉,怎麼他季懷真也會有無地自容,追悔莫及的一天嗎?

    只見那人緩緩轉身,雙眼紅似血玉,盛怒之下反倒格外冷靜,垂在身側的雙拳緊握著,因太過用力而微微發顫。

    燕遲看著季懷真,只說了兩句話。

    「你到底是誰?」

    見季懷真不說話,又問:「你怎麼會同他長得一樣,你把陸拾遺怎麼了?」

    那看向他的眼神中,有提防懷疑,有惱羞成怒,可唯獨看不見的,是他季懷真先前還短暫擁有過的憐惜愛意。

    季懷真一怔。

    他的耳朵突然嗡嗡響,一邊嗡嗡響,一邊又聽得格外清楚,他聽到帳外有人竊竊私語,有人在靠近,有人在笑,他像是被定在原地般,看著燕遲的眼睛說不出話,也挪不開視線。

    巧舌如簧、慣愛顛倒是非的季懷真突然變啞巴了。

    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燕遲。

    就在這時,有人一掀帳簾,笑著闖入,只來得及喊了聲燕遲殿下,那聲音歡喜雀躍,許是日日夜夜盼著燕遲回來。

    偏來的不巧,盛怒之下,燕遲朝來人大吼道:「滾!」接著看也不看,單手拎起一張整人高的長案,循聲砸過去。

    響動過後,又安靜下來,只余燕遲怒極時的粗喘。

    他回頭看向季懷真,那眼神似要殺人般——燕遲殺心已動。

    這一刻,季懷真突然明白,原來就真的有人只愛一個名字,只愛一張臉。

    他笑路小佳是傻屌,笑梁崇光是傻屌,其實他才是。

    季懷真突然一笑。

    燕遲面色陰沉不定。

    季懷真越笑聲音越大,笑得直不起腰,以袖捂嘴,最後等他笑夠了,才把身子一直,用方才要去牽燕遲的手,一撩鬢角碎發,看著燕遲,譏諷道:「我是誰?不如你來猜猜,猜不出?沒關係,我提醒你,從汾州到汶陽這一路,你可是提我名字提了不少次。後來你不提了,因為你發現每每提到我的名字,我們就會吵架,你愛我愛得要死,自然不願意我生氣,所以不提了。」

    仿佛他伸出去的手,本來就是要輕撫自己的碎發,而非要異想天開地去拉燕遲。

    他步步逼近,目光炯炯有神,直盯在燕遲身上。

    見對方神色越發驚疑,季懷真便知他心中已有答案,於是笑得越發猖狂:「就是你想的那樣,說出來,把我名字說出來,怎麼了,你害怕?難道一提我季懷真的大名,你就知道我要作惡害人,叫你心心念念的陸拾遺吃不了兜著走?」

    燕遲一把攥住他手腕,不讓他再往前,咬牙切齒道:「所以從一開始就是你。」

    怎麼偏偏是季懷真?

    這個從最開始,就不斷出現在二人談話間引起無數糾葛的名字,叫他記憶猶新,膽戰心驚。

    他好不容易將原有印象打碎重鑄,接受了眼前這人的壞,他無數次告訴自己,不管好壞,他愛得都是眼前這個人,就算「陸拾遺」這幾年有所變化,那又怎麼了?

    可現在卻告訴他,他愛錯了人?

    這壓根不是一心痴痴念著的陸拾遺,而是那個惡名昭彰的季懷真。

    從一開始就是他拓跋燕遲認錯人,可這人還睜著眼睛說瞎話,耍他,踐踏他的一顆真心。

    殺人放火的是他,濫殺無辜也是他。

    ……可捨命相救的是他,跟他在敕勒川月下定情的也是他。

    「一直都是我,從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認錯人了,汾州驛站,哄你上床的是我,在清源觀,說要剜你守宮砂的也是我,蓋著紅蓋頭,跟你成親的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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