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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身側一盞昏黃油燈,將季懷真的臉照得一半明一半暗,燕遲盯著瞧,過了半晌,才啞聲道:「知道了。」

    季懷真抬眼看他:「跟誰說知道了?」

    「陸拾遺……」

    「再說!」他長槍又往前一指。

    燕遲不吭聲,嘴巴張張合合,一想到那二字,頗為羞赧懼澀。

    季懷真見他這樣的反應,知曉他是明白了,也不逼他,長槍一收,得意道:「你心裡明白就行,那兩個字,我也只允你喊,該好好謝謝大人才是。」

    旁人敢這樣喊他的,除了季晚俠和白雪,其餘都死了。

    有一人還活著,不過將來也是要死。

    他打發燕遲去睡覺,而自己則坐在案前,反覆標註研究從憑欄村到汶陽城的地形圖。

    今日同路小佳商議的事,他無法保證萬無一失,只得盡人事聽天命,若他賭對了,憑欄村留下的二百餘草原遊民連帶自己帶來的一千親衛全部可活,若賭輸了……

    季懷真沒有再想下去,燈一吹熄,屋內陷入一片漆黑。

    翌日一早,汶陽城內早起的商販走卒最先發現不對勁。

    城內的兵竟比平常多了足足一倍,且不斷源源增加。一時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消息如飛般,頃刻間傳遍大街小巷,上至書院茶樓,下至鬧市賭場,都在議論同一件事——陸拾遺!

    有人說韃靼人要攻城,是因為要抓這個叫陸拾遺的;還有人說陸拾遺投敵叛國,引狼入室。消息紛紛揚揚,越傳越誇張,倒最後竟成了陸拾遺本就是韃靼人,這是韃靼狼子野心,多年前布下的一道棋。

    路小佳功成身退,快馬加鞭趕在天黑前回了憑欄村,與此同時,季懷真派出的斥候也帶回消息,韃靼騎兵已集合完畢,正朝憑欄村的方向浩浩蕩蕩突襲過來。

    一個戰前人人自危的不眠之夜,就此拉開帷幕——

    夜間,眾人嚴陣以待,守在各自位置上。

    季懷真看燕遲拿著塊羊皮擦刀,突然一看路小佳:「都這時候了,你這柄曇華還是不打算用?」

    路小佳道:「估計要用了,我看跑不掉的時候,就抽出來照脖子上一抹,省的被韃靼人抓走。」他想起聽來的坊間傳說,害怕道:「我還沒和韃靼人交手過,聽說他們天性嗜血,手段殘忍,喜歡折磨俘虜,還會吃人。」

    「吃人算什麼折磨。」季懷真嗤笑一聲,「見過活剝人皮沒?」

    「大人見過?」

    「當然。」季懷真一笑。

    燕遲這時才抬頭聽著。

    「活剝人皮的時候,須得拿刀,順著你的後脖頸開條口子,一直順著背開到屁眼,這時人雖痛到奄奄一息,卻還有口氣在。嘴裡喊著『大人,大人,救救我,老爺,我冤枉。』」

    季懷真笑著伸手,做了一個往兩邊分的動作:「就這樣順著口子慢慢撥開,手插進去,可摸到被剝之人的骨肉,瞧你也是個下廚做飯的,大棒骨頭總切過摸過吧,就那感覺。」

    路小佳一臉古怪,麵皮慘白,像是快吐了。

    倒是燕遲,若有所思地盯著季懷真。

    說到激動處,這人笑得越發開心,他像是回憶著什麼,漫不經心道:「身形健碩之人會有些麻煩,須得下些功夫,背一開,皮往旁邊一分,都是白花花的油脂,剝完一張皮,三天後手上油膩觸感尤在。」

    還未說完,路小佳如同見鬼般起身,哇得一聲扶著牆吐了,回頭看著季懷真驚恐道:「大人,你老實告訴我,你將誰的皮剝了。」

    季懷真輕笑一聲,意味不明道:「一哭和二鬧。」

    路小佳還要再說,燕遲卻突然警覺起身,橫刀於身前。

    下一刻,只見巧敏騎馬進院,對燕遲扔下二字「來了」。話音未落,燕遲已翻身上馬,正要隨著巧敏殺出去,卻猛地一勒韁繩命馬兒停下,他回頭看著季懷真。

    這一刻,他所有的擔憂,記掛,憐惜,都藏在這盡在不言中的一眼裡。

    「小心。」

    說罷,燕遲拍馬離去。

    路小佳也要跟著上馬去前線,卻被季懷真一拽,吩咐道:「你跟我來。」二人共乘一騎,從南邊出村,路過巧敏家時,季懷真突然勒馬,下馬進屋。

    路小佳伸頭一看,只見他進的屋中立著個等人高的金身。

    季懷真神情正經,認認真真對著葉紅玉磕了三個頭。

    「願您在天之靈,保佑燕遲……保佑憑欄村……保佑……」

    季懷真又一想,自己作惡多端,便是葉紅玉還活著,恐怕自己也是她眼中最厭惡反感之人,又怎會庇佑自己?

    他自嘲一笑,翻身上馬。

    二百近衛披甲佩刀,早已等在村外,見季懷真來,便自發跟在他身後,百人隊伍繞過憑欄村,朝著韃靼人必經之路而去。

    路小佳在馬上不住顛簸,害怕地抓住季懷真的衣服:「大大大人你要做什麼,我知道你與燕遲兄情比金堅,想讓他活命,可也不能做出以卵擊石之事啊。」

    「想哪裡去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人現在帶你謀事去。」

    季懷真清喝一聲,將馬催至最快,帶隊繞過燕遲與巧敏事先設好的陷阱。

    哪裡有近道,哪裡不方便跑馬,哪裡可繞行直達韃靼後方,這些細枝末節季懷真早就通過一張地圖熟記於心。果不其然,未到半個時辰的腳程處,就見韃靼騎兵烏泱泱襲來,鐵騎所到之處,地面都為之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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