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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路小佳:「……」
季懷真似笑非笑地盯著燒餅,薄唇上下一碰,讚許道:「你提醒我了,是要停車。」
大雪又將茫茫戈壁染成白色,一輛馬車在寂靜間駐足,突然傳來一聲脆響,像是巴掌落在麵皮上。
接著一聲慘叫,群鳥驚得起飛。
等鳥烏壓壓飛過後,馬車再度啟程,只見一小道童屁滾尿流的追在馬車後面,叫嚷道:「陸大人,我知錯了!陸大人!」
季懷真終於忍不住,做了惦記已久之事,一巴掌劈頭蓋臉,將燒餅的臉打成燒餅。
一刻鐘後,馬車停下,燒餅趕緊爬上去,凍得哆哆嗦嗦,和路小佳瑟瑟發抖地抱在一起。
季懷真氣定神閒地坐著,朝路小佳道:「你這師弟一直這樣?說話這般不看人臉色,還沒被人打死,真是前世積德。」
路小佳揉著燒餅的腦袋,嘆口氣:「哎,大人你有所不知,燒餅一生下來就這樣,心眼大得很。他像是感知不到情緒一般,既不知害怕,也不知難過,他長這麼大,我還沒見他哭過。我們師父離世之時是燒餅最先發現,他也只是一摸師父屍體,笑嘻嘻地喊我來看,說師父好涼好硬。」
季懷真嗯了一聲,沒再說話,閉上眼睛倚回車榻,不知在思考算計些什麼,過了半晌,從包袱中掏出個掛墜,戴在脖子上。
路小佳伸頭去看,見那掛墜上鑲著枚狼牙。
季大人的手攥在上面,一路就沒撒開。
他們一路快馬加鞭,天黑時就趕到蒼梧山腳下的村莊,路小佳將巧敏的妻子和燒餅安置好,讓季懷真帶他去找燕遲的手下。抬頭一看,見季懷真手中拿著一張小像若有所思,仔細觀看。
路小佳把頭湊過去,想起燕遲說的眼前這人曾有過妻兒,登時面色古怪道:「陸大人,這就是你那已故去的妻子?」
季懷真瞪他一眼,卻也不不便反駁,只指著一處裙擺上的繡花道:「你瞧這裡,像不像我們一路過來的那條官路?從這裡分個叉,沿小路走到盡頭就是這處村莊。」
路小佳驚了:「這竟是份地圖?」
他指著一處以硃筆點出朵梅花的地方:「那這是什麼意思?裙上的花紋走勢都指著這朵梅花。我怎麼瞧著像是蒼梧山?」
季懷真看他一眼,笑道:「聰明。」
他抽劍將馬與車連接的車架砍斷,翻身騎上,看著路小佳道:「上來。」
路小佳略一思索,爬到季懷真身後,二人共騎,按地圖所指,向著那小像上繡花盡頭的梅花絕塵而去。
蒼梧山離二人越來越近,在眼前不住放大,一股冰雪冷冽氣息撲面而來,連路小佳都冷得發抖,季懷真卻渾然不覺,他眉頭緊鎖,將馬越催越快。
一路走走停停,每當停下後,季懷真就會再次拿出小像比對路線。
一個時辰的功夫後,二人終於到達蒼梧山淺處的冰雪密林中。
甫一靠近,路小佳就警覺道:「陸大人?小心,好像有人在盯著我們。」
季懷真不吭聲。
周圍窸窸窣窣,影影綽綽,路小佳不笑了,橫劍於身前,以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對季懷真道:「陸大人,我們還是快些離開的好。」
他話音一落,就見一人翻身而下,單膝跪在季懷真馬前,低聲道:「大人。」
季懷真冷聲道:「都出來吧。」
路小佳一驚,眼見著一群穿甲佩刀之人慢慢從四面八方悄無聲息地湧出,粗粗一數,竟是有數千人聚集於此。
季懷真回頭,得意地看了眼路小佳。
他翻身下馬,又恢復了昔日睥睨眾人的神態,十足的冷漠,十足的傲然。不需他說話,便有人準備好行頭,替季懷真換衣束髮。
白玉冠、紫金蹀躞帶,一身玄狐金繡雲紋大氅披在肩頭,眨眼間的功夫,單看行頭,季懷真又變回了那個大齊朝堂上翻雲覆雨的權臣奸佞。他展開手臂,垂眼略略一看,哼笑一聲,勉強道:「算不得什麼好東西,湊合穿吧。」
唯獨送給陸拾遺的狼牙被他不講道理地霸占了,戴在胸前,與其他東西一比,寒酸得厲害。
屬下遞上一桿長槍。
「白雪大人叮囑我們給大人帶上,防身用的。」
季懷真接過,隨手將長槍一轉,鏗鏘一聲以槍尾搗地。
眾人屏息凝神,等著季懷真發號施令。
「家中和韃靼人有血仇的出列。」
眾人對視一眼,千人的隊伍近三四百人出列,季懷真又道:「與草原十九部有血仇的往後站。」
近一百人挪至隊伍末端。
所有人齊齊看向季懷真,等他發布最終的命令。季懷真望著這一千雙眼睛,在心底天人交戰。若此時回去,此番動靜必定驚動陸拾遺,輕則使他提高警惕,來日入敕勒川麻煩些;重則被他帶兵圍剿,這條命就算折在這裡了。
可若不去,那傻小子必死無疑。
季懷真雙眼一閉,猶疑不定,眼前漆黑一片,卻浮現出那日炮仗炸出的花火,滿眼的紅紙燈籠,以及燕遲盯著他娘金身時滿臉的淚。
他又看到葉紅玉在對他笑了。
腳下輕飄飄的,是那日踩在腸子上的滑膩詭異觸感。
季懷真雙眼豁然睜開,提起長槍翻身上馬,大氅被寒風颳得獵獵作響。眾人已不需季懷真命令,近千騎跟著他身後,奔出蒼梧山,向著憑欄村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