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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季懷真從未聽陸拾遺提過燕遲這人,既然不提,那就不是重要的人,更沒有發生過重要的事,現在莫說是他,就算陸拾遺本人來,也不一定記得燕遲。
還有一事,季懷真始終想不明白。
十年前那個來上京的夷戎質子,季懷真雖不結交,更不了解,卻極其肯定夷戎只派了一位不受寵的皇子前來,決不是眼前這位。
既如此,那燕遲又是以什麼身份來的?為何後來又被扶正了?
思及至此,季懷真更加放心大膽,看著燕遲笑了,把頭一點,一隻手握住燕遲的,故意道:「想起一點,記不大清了,只記得那時你沒有現在這樣高,住的地方也不好,總是有人欺負你。」
簡直是在說屁話!
燕遲聽罷,嘴角一抿,眼中那股雀躍激動的勁頭突然消失。
他想了想,低聲道:「我這樣騙你,向你隱瞞我的身份,你不生我的氣?」
季懷真當然生氣!
向來都是他騙別人,燕遲說話做事漏洞百出,他居然今時今日才發現,還被他耍的團團轉,真當他是個一窮二白的傻小子。
季懷真氣得想抽他一頓,可他有求於人,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又怎敢逞一時之快去報復燕遲?
現在只怕是燕遲讓他往東他不往西,說什麼他都聽。
「是生氣,不過也只有那麼一點點,你這樣在意我,數次救我於水火之中,我又怎會同你計較。」
他看著燕遲,笑得口蜜腹劍。
再看燕遲,卻反應平靜。
季懷真還以為不夠,哄人的功夫信手拈來,正要再接再厲,燕遲卻突然把頭一低,手也抽走,失落道:「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麼。」
季懷真一怔。
燕遲又低聲道:「你每次想要利用我,或是耍著我玩的時候,就會對我好,也像現在這樣哄我,誆我,騙我。」
他說完話就不再吭聲,季懷真也沒反駁,只靜靜打量燕遲,半盞形單影隻的油燈襯得燕遲臉色更加蒼白,可憐的要命。
這地方窮,燈都點不起,連這用剩的油燈還是季懷真跑了好多家才借到的,那鄉親一聽是要給燕遲殿下用的,立刻二話不說就拿出來了。他在當地如此受人擁戴,若那些人看到自己把他們的殿下給欺負成這副可憐樣子,會不會把自己剝皮抽骨?
他突然發現燕遲的睫毛很長。
怎麼他很委屈嗎?若不是,怎得往他臉上瞧去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傷心難過,看得人心也要跟著碎了。
但季懷真是誰,莫說是別人,就連自己的心摔在地上,還能面不改色走過去捻兩腳的人。
他也只恍惚了那麼一瞬,很快便恢復鎮定。
季懷真沉默片刻,不裝了。
「我現下被通緝,回上京就是死路一條,思來想去,只能放手一搏。」他瞥了燕遲一眼,故意道,「我在敕勒川有認識的人,你帶我過去,他們自會幫我。」
他直白得要命,坦然得要命,將別有用心四個大字刻在臉上。
燕遲聽明白了,他們在汾州耽誤了不少時日,現在又正趕上大雪封山,這人已窮途末路,無人可用,自己卻對地形熟悉,又是夷戎皇子,是他唯一可利用,也是最合適的人。
他突然笑了笑:「……原來你今天也不曾騙我。」
季懷真愣住,心想他今天都說什麼了?
他撒謊成性,滿嘴妄言誑語出口成章,從不刻意去記曾說了什麼謊。反而是偶爾一兩句管不住的真話,才會叫季懷真翻來覆去,夜不能眠。
一看燕遲這副樣子,季懷真心裡就厭煩,倒也不是面對其他人時的那種不耐。
而是燕遲一委屈,季懷真就坐不住,一肚子壞水兒手段使不出,心反倒一虛。
正要開口要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這小子又突然換了副漠然神色,把頭一點,平靜道:「我答應你,但不能立即動身。一是你我身體都需要休養;二是今天這雪一下,接下來十幾天必定是酷寒,大雪封山下,單憑你我二人翻不過蒼梧山,需得等上兩個月。」
「兩個月?!」
季懷真一算,既已到汶陽,與敕勒川僅有一山之隔,若燕遲快馬加鞭帶他走捷徑,況且上京那邊有白雪拖延著,想來耽誤上兩個月也無礙。
燕遲把頭一點,正色道:「除此之外,你還要再答應我一件事。」
季懷真警惕地看著他。
「你得答應我,這一路上,你不得隨意殺人。」
季懷真笑了一聲:「小燕殿下是不是太過天真了,難不成別人來殺我,我也要站著不還手?」
燕遲不為所動:「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季懷真靜了一靜,盯著燕遲瞧,片刻後神色冷漠幾分,點頭道:「我答應你就是了,那就這樣說定了。」
他難得正色,突然朝燕遲行禮,是大齊臣子面見他國皇子權臣時才行的禮數。
「——多謝殿下。」
燕遲看他一眼,將這一拜受了。
臨出門前,季懷真突然轉頭看著燕遲,意味深長地笑道:「其實你這次南下,原本就是要帶我回敕勒川,對嗎?」
清源觀一別,燕遲走得那樣乾脆決絕,可後來得知他被收監入獄的消息又立刻趕來搭救,方才扯給他的藉口牽強又漏洞百出,這人居然問都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