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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季懷真略一沉吟:「有,但是須得進城。」

    城門口駐紮官兵已經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正頻頻望過來,燕遲調轉馬頭,一夾馬腹,上了條夾道。眼見周圍景色越來越荒涼,季懷真一瞬間警覺起來,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汶陽少水,因此在命名時才特意挑選了「汶」這個字,城中心還好說,越往郊外走,土地就越貧瘠,入目之處見不著一點綠。季懷真若是此時跳馬逃走,壓根找不到藏身之地,恐怕跑不了幾步就會被燕遲追上。

    「先找地方安頓下來,我代你進城找白姑娘。」

    燕遲語氣生硬,瞧著不是太情願,不知又在暗自賭什麼氣。

    約莫又跑了一個時辰不到,終於看到處村莊。燕遲控著那馬慢下來,村口有人看見他,便直起身子打招呼,喊他「小燕」。

    季懷真抬頭一看,見村頭石牌上書著「憑欄村」三個大字。

    這村子規模尚可,約莫有百戶人家,土坯房子一糊,門口擱上幾個大水缸,窮的厲害,磕磣得要命。季懷真懷疑住在裡面,晚上睡覺的時候會被從房頂掉下來的土渣子砸醒。再富裕一些的,則在院子中圍上圈,有的餵豬,有的餵鴨,還沒湊近,就聞到一股大糞味道,將季懷真熏得眼前一黑,險些要嘔出來。

    他已久不聞這味道,乍一聞,倒是想起先前許多事情。

    燕遲一路跟人打著招呼,有人問他季懷真是誰,燕遲不吭聲了。

    這人身形健碩,五官粗獷大氣,看起來和辛格日勒一樣不拘小節。季懷真心中閃過一絲異樣,打量他,看出他不是齊人,不知是草原哪一部族。

    怎麼這小子認識這樣多的外族?

    他在燕遲腰上掐一把,低聲逗弄道:「你大可以告訴他們,我與你剛成親,你這是依照祖宗規矩,回門探親來了。」

    燕遲瞪他一眼,剛想說季懷真是他遠房表兄,又見那壯漢突然狡黠一笑,問道:「是你從中原抓回來的齊人奴隸?」

    燕遲忍笑,點頭道:「是。」

    那張原本老實巴交的臉,在季懷真眼裡瞬間變得面目可憎起來,正要反駁,燕遲卻一夾馬腹,行至村子盡頭的一處院子裡。

    這院子看起來更窮更小,唯獨一點合了季懷真的心意,那就是乾淨。

    「這是哪裡?」

    燕遲低著頭拴馬:「我家。」

    他又去隔壁鄰居家借馬草,季懷真聽了聽動靜,見無人居住,便把裡屋門推開,強盜似的進去了。

    一床,一案,幾把松松垮垮的小矮凳,牆上掛著把弓,案上擱著香爐,外加些燒火做飯的東西,便是燕遲的全部身家。

    燕遲從後頭進來,點了三柱香,朝那弓拜上三拜,再一起身,眼眶竟有些濕潤。他很快藏好這一瞬間的情難自製,回身對季懷真道:「方才我往城門口的畫像上瞧了一眼,只有你的,倒是沒有牽連到我。明日一早我替你進城,去哪裡找白姑娘,你也告訴我。」

    「你進城後,直接去城南的『今宵客棧』,若門口掛紅旗,你就不要進去,立刻回來,若門口掛白旗,你就進去找到算帳的夥計,跟他說,總瓢把子擺丟子,請掌柜亮盤。」季懷真想了又想,忍不住道,「非得等明天?今天不行?算了,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吧,城進不了,在外頭等你總可以吧。」

    他有些不放心白雪。

    正要起身往外走,燕遲卻把他往榻上一按,冷聲道:「你急什麼,一路快馬加鞭趕過來,你不要休息?也不知是誰,昨晚上咳個不停,肺都要咳出來,命還要不要了?」

    季懷真聽罷,立刻笑了,看著燕遲,眼中帶著一絲終於窺見獵物露餡的狡黠。

    「你關心我?」

    燕遲不搭理他,出去端來一盆水,將那些久不使用,落了一層灰的鍋碗瓢盆泡裡面擦洗。洗到一半,先前那調侃季懷真的漢子又來了,他往院中一看,奇道:「這是哪裡找來的奴隸?怎麼讓主人幹活?」

    他上下打量季懷真,目光停在他臉上,又看了看燕遲,明白了什麼,恍然大悟道:「你怎麼還日起男人來了。」

    燕遲滿臉通紅,把這人往門外推,低聲叮囑:「你別得罪他,小心等下他報復你。」

    然而已經來不及,季懷真早已把這人記恨上,突然施施然一笑,走上前,問:「這位大哥講話也是有趣,還不知道閣下姓名?」

    一看季懷真笑成這樣,燕遲便知道他不安好心。這人尚不知大禍臨頭,剛答上一句「我叫巧敏」,就被燕遲關在門外,燕遲隔著門,防賊一樣防著季懷真,朝巧敏說道:「你快些走,我改日再找你喝酒。」

    聽著巧敏遠去的腳步聲,燕遲鬆了口氣,一轉身,便看季懷真站在身後,笑得一臉別有用心。

    「你防著我幹什麼?」他又往前站了一步,將燕遲逼得貼在門上,燕遲想躲,季懷真偏不讓,雙手按在門上,將人困在他雙臂之間。

    燕遲將頭扭到一邊,不肯看他,滿臉被人輕薄的羞憤。

    「原來在你心裡,我是這樣一個小肚雞腸,睚眥必報之人。」季懷真看著他笑,「經不起別人兩句調侃,誰講我一句壞話,我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取人性命,是這樣嗎?」

    燕遲沒吭聲,但臉上表情明顯在說,難道不是嗎?

    他算是發現了,自從成親那日二人挑破窗戶紙,他叫這人不需再虛情假意地哄騙他之後,這人就徹底不裝了。這短短七日來,季懷真徹底撕去和善悔過的面具,把最惡劣最真實的一面毫不遮掩地擺到燕遲面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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