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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他霎時間冷汗出了一身,繼而鬆了口氣,可季懷真賭的就是他這一瞬間的色膽包天,一瞬間的掉以輕心,只見他從床上一躍而起,騎在那假三喜的身上,叫人不得起身,一手捂住對方的嘴,一手拽著頭髮直接將對方腦袋拎起,看準了位置將喉結往刀尖上一按。
身下之人登時渾身抽搐,嘴裡發出可怖的「嗬嗬」聲,劇痛之餘,竟是氣力暴漲,眼見要將季懷真掀翻下去。然而想起那日在牢中所受屈辱,過往皮肉之苦化作滔天恨意,季懷真竟是力氣比他還大,一手又狠拽頭髮提起,又是衝著刀尖一按。
十成十的力氣用下去,身下的人不動彈了。
涓涓濃稠殷紅,從假三喜脖頸下匯成一股,緩緩滲出。
季懷真不住喘息,通過蓋頭下的縫隙盯著他瞧,瞬息過後,他突然把蓋頭掀開,在手中擰成一股繩。
那象徵著新婚之喜的蓋頭化作索命利器,季懷真如惡鬼般神色詭譎,動作輕柔優雅地往假三喜的脖子上一套,他嘴上胭脂尤在,襯得他唇紅齒白,連眼中一絲陰毒都化作張揚神色。
只見他騎在人身上,俯下身,輕聲道:「……我知道你沒死,在憋著氣呢,大人我趕時間,今天就不折磨你了,趕明兒回了上京,定送你一家老小下去陪你。」
話音將落,季懷真雙手拽住蓋頭兩端一擰,一拉,一拽,只聽得數下骨骼脆響之聲,好似酒客下酒時嚼響的豬脆骨,假三喜渾身一抽,頭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歪在地上——竟是被季懷真拿蓋頭活生生擰斷了脖子。
「便宜你了。」
季懷真居高臨下地睨了一眼屍體,手在他耳後摸上幾下,掀下張人皮面具來,他將人翻了過去。
——這人季懷真見過。
隱約記得這人姓賀,自然是陸拾遺那一派的,跟著他的時間還頗久,平時慣愛惹是生非。他爹是吏部侍郎,死在自己手中,後來這人去投奔大伯,他大伯一家老小,也是被自己搞死,唯獨他因當夜出去喝花酒而倖免於難。
怪不得那天在牢里把他往死里打,原來是新仇舊恨加在一處了。
季懷真冷笑一聲,心道:這是不想要的棋子,陸拾遺自己不便下手,就送來讓他解決嗎?
他又中了陸拾遺的計。
季懷真略一思索,又把面具給他戴了回去。
身後腳步聲傳來,等季懷真發覺時來人已行至門邊。
燕遲開門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血淋淋的場景——季懷真一身嫁衣,鳳冠上的步搖還在微微搖晃,他似是被嚇了一跳,猛地拔出地上匕首回身看著自己,眼中殺意畢現。他身下的人被匕首一帶,竟似要跳起來般,燕遲來不及多想,情急之下道:「——阿妙小心!」
這一聲喊得季懷真理智回神,也足夠讓燕遲看清季懷真身下之人早已變成一具屍體。
他趕緊關上門,望了眼地上的絆馬索、餘留的插匕首的洞,再一想前因後果,便是什麼都明白了。
「是你將他引過來的?」
他以一種不可置信、憤怒、反感的表情看著滿手是血的季懷真。
早被這樣的眼神看過無數次,季懷真早已不痛不癢,可如今這樣被燕遲看著,他竟是有些厭煩。季懷真有求於人,不想同他吵架,只悶聲不吭,左看右看,將假三喜的屍體往喜床下拖,只等官兵走後再處理。
他本來腳都不坡了,可剛才太過激動,現在竟有些脫力。
人一死,身體就沉,關節就硬,正適合躺進一口薄棺材裡。
季懷真藏完屍體便氣力耗盡,咳嗽起來,方才那殺人時的勇猛似乎是迴光返照,燒了沒一會兒便油盡燈枯。他猛咳一陣,只感覺五臟六腑都要咳出來,好不容易壓下去,卻不敢停下來休息,他還有事要做,不能閒下來,閒下來就想去看燕遲,想同他吵架。
最後季懷真蹲著,拿自己的衣服將地上的血擦乾淨。
他這副無所謂的坦然神色讓燕遲忍無可忍,握著季懷真胳膊將人一把提起。
那步搖流蘇又是一陣清脆的叮噹亂響。
燕遲怒不可遏:「明明可以平安出城,你非要逞一時之快,不顧辛格日勒一家的安危,將人引到這裡殺掉,你可曾想過,若你殺不了他,蝴蝶一家可能會因為你惹來殺身之禍。」
喉嚨里的癢意來的不合時宜,季懷真又想咳嗽了,他死命忍耐,胸口起伏,竟像要昏過去一般。
燕遲怒斥道:「還裝?!」
季懷真勉強把氣順下去,看著燕遲突然一笑,繼而平靜道:「他一箭險些廢我一條胳膊,還斷我腳踝。那日在牢里他打了我五拳,甩我三個巴掌,拿鞭子抽我十八下,今日我只擰斷他脖子,讓他痛快咽氣,他該跪下喊一聲『多謝大人高抬貴手』才對。我報仇雪恨,天經地義,有何不可?」
他講話擲地有聲,強詞奪理,並無半點心虛神色,話里話外根本就不關心辛格日勒一家是否會因此獲罪。
「難道只有你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不是命?」
「你能深思熟慮布下機關陷阱,就沒有一刻的功夫想一想別人?要死可以,別牽連無辜!」
二人走投無路之時,是辛格日勒一家收留了他們!為了送他們出城,蝴蝶更是搭上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可這一切在這人眼中,這絲絲情誼照拂,竟是換不來他一分一毫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