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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燕遲怔了怔。
陸拾遺金枝玉葉,自小便是人中龍鳳,其父又是御史大夫,上可為皇帝上策諫言,下可監察百官,又有誰膽敢去擰斷他的腳踝?
哪怕是他的死對頭季懷真權勢最盛之時,恐怕也無法輕易做到。
燕遲心煩意亂,竟下意識又走了回去,反應過來時已推開房門,季懷真正坐床上眼巴巴地看著他,見他回來,問道:「你去哪裡了。」
那語氣中竟有一絲急切,看見他回來又立刻放鬆戒備。
這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信任依賴,叫燕遲心裡更堵。
他不願同眼前這人講話,更不願同他共處一室,看向他的臉時,滿腦子都是那夜清源觀燒起的大火。這把火燒沒了清源觀上下十七條無辜性命,更燒沒了他放在心中深藏數年之久的情誼,將他記憶深處的「陸拾遺」燒的面目全非起來。
他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雖這樣想,但燕遲的目光還是控制不住地移向這人的腳踝,他想待他好,想要保護他,這樣念頭刻在骨子裡根深蒂固,一時半會丟不掉。
撐著他在草原度過冰冷寂寞寒夜的,就是這個念頭:想要再見陸拾遺一面。
「小燕……?」
季懷真突然從燕遲眼中看到一股恨意,心中不由得一凜,心想難道燕遲對「陸拾遺」徹底失望了?畢竟他接下來的行動都要仰仗眼前這人,當然不想節外生枝。
好在燕遲很快又恢復那副對著他冷若冰霜、心灰意冷的糾結模樣。
當夜,燕遲在床邊打了個地鋪,季懷真相信,他這樣做不是關心自己,而是因為辛格日勒家沒有多餘的空房,若有,他一定不肯再和他同屋而眠。
季懷真也不出言點破,隨燕遲糾結去,當務之急要先養好身體,儘快動身去汶陽和白雪匯合,好可再做下一步打算。
……
幾日下來,季懷真已和辛格日勒一家熟悉起來。
辛格日勒告訴季懷真,他十七歲帶著妻子度瑪出關,二人在汶陽結識了燕遲娘親,五年前遷至汾州,在此地安家落戶,如今已有一女一子。
他的妻子度瑪生大女兒時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多虧燕遲的娘親,度瑪才撿回一條命。
當日燕遲給季懷真正骨,痛得他昏厥過去,又見他一身是傷,只好無奈折返,找到在汾州的辛格日勒。
燕遲的娘親雖故去,但恩情還在,辛格日勒一家二話不說,在滿城追兵的搜捕下,將燕遲與一個朝廷欽犯藏在家中。
辛格日勒說,這幾日街上與邊防的兵力不減反增,正挨家挨戶搜查,想必很快就會找到這裡。
燕遲略一沉吟:「你家可有地窖?」
辛格日勒點頭,眼下情況危急,季懷真也不好再挑三揀四,只等來搜查時與燕遲躲進地窖里中去。
辛格日勒去收拾地窖,又命小兒子來給二人送飯。這幾日不是粥就是白飯配蒸魚,還不撒鹽,季懷真嘴裡都要淡出鳥來,已許久不吃這樣糙的飯菜,實在難以下咽。
他恢復了力氣就開始折騰,問辛格日勒的小兒子能不能給他端些別的飯菜。
那小孩一叉腰,他不知季懷真是誰,又是如何心狠手辣,自然不怕他,張口便不客氣道:「這是大哥哥每日下河給你抓的,你不吃拉倒。」
季懷真一聽,笑了,看向燕遲。
那人只把頭扭了過去,當做沒聽到,摸了摸小孩兒的頭:「他好吃懶做,你不要同他計較,明日還是一樣的飯菜便可。」
那小孩兒沖季懷真得意一笑,跑開了。
季懷真也不生氣,剛才還嫌魚腥沒味道,此時只覺得既受傷了,還是吃些味道淡的好。
「餵。」
他拿手戳燕遲的腰,燕遲不搭理他,在床頭一坐,擦自己的刀。
那刀還是當日他去劫獄時順手撿的,季懷真看得出來,他用得不是太順手,太輕了。燕遲臂力強悍,這刀身太輕,用料不好,揮刀時很難使出全力。
「你是怎麼找到路小佳的?」
「不是我找他,是他來找的我。」燕遲聲音悶悶的,再無往日同他講話時的雀躍期待,「城門口貼著你的緝拿令,還撤你特使一職。路小佳得知你被收監,就找到我,說要救你出來。」
「他來找你?他怎知道你在哪裡。」
多疑是季懷真的本能。
「他算到的。」
「算到的?」
「不止如此。」燕遲把頭一點,突然神色怪異道:「我問他,既然你想殺他,還屠他師門,他為何還非要救你,他就說他算到你二人命格糾纏在一處,若是你死了,他也小命不保,所以才要救你。」
季懷真嘴角一抽,總算明白路小佳為何在得知自己的生辰八字後,會那樣關切他的安全,又為何得知他是斷袖後一臉想撞牆自盡的表情。料想這道士接受不了龍陽之癖,解出的卦象又實在曖昧,兩個大男人說什麼同生共死的,這不是搞在一起了還能是什麼?
季懷真這死斷袖,在路小佳眼裡尤為可疑,須得警惕提防。
季懷真冤枉道:「我可沒跟他糾纏啊,是他單方面糾纏我。」
燕遲看他一眼,低聲道:「這話你不用同我講。」
季懷真見他還心有介懷,剛要再接再厲,就見度瑪神色焦急地進來,低聲道:「快躲進地窖里,有人來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