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他鬆了口氣,既然燕遲在,那此地就肯定安全。
這想法把他嚇了一跳,繼而感到荒謬,他季懷真什麼時候這樣信任一個人了?更何況還是欽慕陸拾遺之人。
床帳之內一股草藥味道,肩膀至小腹的傷都已被細心處理,腳踝處酥酥麻麻,是季懷真異常熟悉的,被人打斷腳踝後再接上的鈍痛。
他一動,燕遲就醒了。
季懷真立刻閉上雙眼,感覺到燕遲俯身來看他,伸手在他額頭上探了探。
多年來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令季懷真瞬間認清形勢,白雪不在,他又需要些時日養傷,陸拾遺雖遠在上京,想必汾州也布滿了他的眼線暗探,眼下他唯一能依賴的,也只有燕遲一個。
幾乎是瞬間,季懷真心裡便有了主意。
他眉頭微微皺起,似是還在昏迷著,雙眼並不睜開,無意識地低聲叫道:「小燕……燕遲……」
燕遲並無反應。
季懷真不信邪,難受地皺眉,又低低喚了幾聲燕遲,手胡亂抓著。
果然,燕遲僵硬片刻,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伸出一手給季懷真握著。
他一心軟,季懷真就自知有戲,這下徹底放下心來,清醒片刻又昏睡過去。這一睡又不知過了多久,期間暈暈乎乎的,只感覺燕遲俯身下來,將他的頭抬高,噙了口米粥,一口接一口,嘴對著嘴餵他吃下去。
季懷真躺在床上一連昏睡三日,睡睡醒醒,睜眼間看燕遲還在,便繼續放心昏睡。
直至第四日,力氣才恢復,撐著床榻坐起。燕遲不知去了哪裡,回來時見季懷真一手撐著床榻試圖往下爬,兩條胳膊抖似篩糠,像是有雙看不見的手在搖晃他。
他不知在和誰較勁,咬著牙要靠自己下床。
燕遲面色一變,快步上前扶住季懷真。
「好好躺著。」
季懷真面色詭異:「……憋不住了,要出小恭。」
燕遲遞過來一個虎子,背過身去,叫他自行解決。
那虎子被丟在地上,床板一陣抖動,季懷真哆哆嗦嗦往下爬,燕遲怒道:「都傷成這樣,別折騰了。」
季懷真卻道:「你有所不知,這腳踝一旦接上,越休息好的越慢,遲早都要疼上這麼一次,待疼過以後,傷勢便恢復的快了。再說了,我現在既已清醒,哪還有躺在床上尿的道理,我尿不出來。」
聽他話中語氣,倒是對斷腳踝一事很有心得。
見他堅持,燕遲也不再多說,只把季懷真抱起,讓他摟著自己,虛虛站在地上。
季懷真一手握住虎子,一手摟著燕遲脖子,便騰不出手去解褲繩,只好看向燕遲。二人早已有過肌膚之親,再大膽的事情都做過,他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倒是燕遲,顯得百般不願,只接過虎子讓季懷真自己脫褲子,脫完又把虎子往他手中一塞,扭過臉去。
季懷真一邊尿,一邊偷偷看燕遲。
他知道這小子為什麼這個反應,顯然是十分介意那夜在清源觀發生的事情。
若是同他過往情人一般,大家各求所需,心照不宣,倒還真是「睡一覺」就能和好如初,心裡不服,睡服就可。可惜燕遲這小子不重肉慾重情慾,季懷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以為是地將人家的心傷了個透,哪曾想到還有變成階下囚有求於人的一天。
不好哄。
——卻也不是全無辦法。
尿完已是大汗淋漓,季懷真臉色慘白,似是站在刀尖上。燕遲不知從哪裡找來身粗布衣裳給他穿著,此時已被汗水打濕,緊緊貼著他的背。
燕遲把他抱回床上,又一聲不吭地出去了,片刻後回來,手裡端著一碗粥。
他似被欠錢般坐在季懷真床頭,將碗塞到他手中。
「把粥喝了。」
季懷真嘴角一抽,心想昏迷時還是他一口一口嘴對嘴餵的,清醒以後就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讓他自己吃了。
趁他吃東西,燕遲又來給季懷真的肩膀換藥,力道有些重,似是帶著怒氣。
季懷真一路走來,官拜太傅,什麼苦沒吃過,又是個不肯服軟示弱的犟種,被人拿鞭子抽得整個胸口沒一塊好皮還能放聲大笑著挑釁,燕遲這點力道根本就不痛不癢。
可他卻眉頭一皺,裝腔作勢道:「……疼。」
燕遲抬頭看他一眼,依舊不吭聲,手下力道卻溫柔起來。
季懷真問他:「我衣服呢?怎麼記得逃出來的時候給路小佳的師弟抱著。」
燕遲一指床腳小榻。
「怎麼不說話?幾日不見,你變啞巴了?」不等他來瞪自己,季懷真卻先一步自嘲笑道:「也是,我說要剜掉你的守宮砂,想必你恨透了我,怎麼還會願意同我囉嗦。」
他放下碗,可憐兮兮地朝床腳爬去。衣服早已被洗好疊起,帶著一股皂角清香,季懷真快速翻找,見姐姐和外甥的工筆小畫還在,當即鬆了一口氣。
陸拾遺的玉珏在,詔書也還在,那假扮三喜的蠢貨只顧著找可號令銷金台與恭州大軍的信物,卻忘記把這兩樣東西收走。
送給燕遲的龍紋扳指也在。
那日他大發雷霆,將燕遲留下的扳指一腳踢飛,後又被暗衛找回,他就順手放在了衣服內袋裡。
看著那扳指,季懷真突然心生一計。
見燕遲沒注意這邊的動靜,季懷真悄默聲把扳指扔到床下,猛地一抖衣服,胡亂翻找,著急道:「我東西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