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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我講什麼了?」季懷真起疑。
「你在喊你娘。」
季懷真像聽了個天大的笑話,連衣裳都不穿了,想也不想就否認:「不可能,我還說什麼了?」
「你就一直喊'娘,我現在有出息了,你回來看看我吧'。」
季懷真突然沉默,眼中有些陰惻惻的。
片刻後,他若無其事地穿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說讓燕遲今天陪他出來逛逛。
看他反應,燕遲下意識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便順著這個台階下了。
二人用過早膳,乘馬車來到東市,停在家不起眼的小鋪前。掌柜正躺在椅上休息,一見季懷真等人來了,慌忙起身,拿出早就備好的匣子,依次打開,約莫有七八個,裡面裝著的都是弓箭手佩戴的扳指。
季懷真懶洋洋地看過去,他眼睛尖,識貨,一眼看出哪個是真材實料。
「大人來得巧,剛到了一批好貨,」見季懷真拿起一枚在燕遲手上比劃著名,那老闆也是個人精,解釋道:「大人好眼力,這是和田玉籽料夔龍紋扳指,據說是飛將軍李廣的東西。我看正配這位小郎君。」
季懷真睨了旁邊站著的燕遲一眼,不管不顧地拽過人家的指頭就戴上去。
「說你呢小郎君,喜歡嗎?」
燕遲低聲說喜歡,卻是盯著季懷真的眼睛,一眼沒往扳指上落,季懷真現在就是往他指頭上套個破爛鐵片子,他也得留著當成傳家寶。
季懷真又朝店家伸手:「刻刀拿來。」
「你要做什麼?」燕遲問他。
「當然是留些字據,不刻怎知是我給你的。」他拿著刻刀比劃,動作很是嫻熟,在那一瞬間忍不住惡趣味地想,他要刻哪一個名字,陸拾遺還是季懷真?
燕遲心中一片柔情蜜意,哪裡還揣摩得透季懷真的彎彎繞繞,只反覆提起嘴角又放下,竭力忍住那一抹悸動,看得季懷真心中不住冷笑,心想這人真是個蠢貨,給點好處就能哄住。
他突然把刻刀一扔,拍手道:「又懶得刻了,我名字太長,太難寫,就這樣戴著吧。」
燕遲慌忙道:「那不成,說好了的,你若是嫌名字麻煩……你,你就畫個燕子。」
想起床榻上的那聲「小燕」,燕遲又羞赧起來,拉起季懷真的手,把刻刀塞了回去。
外面隱秘在人群中悄悄隨行的白雪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蹲在樹上無奈地一拍腦門,心想這叫燕遲的小子真是可憐,得罪誰不行,偏要得罪季懷真。
這樣的扳指首飾、玉佩掛墜季懷真沒送出去一千也有八百,每個鶯鶯燕燕人手一個,那一手刻刀功夫就是這時練會的。
財物有價,真情難得,若真是在意,又豈會這般敷衍?可惜有人看不透。
白雪在心中為燕遲可惜著。
最後季懷真連燕子也懶得認真雕刻,只畫了個圓當腦袋,叉上個十字當翅膀,說刻的是貓貓狗狗也講得通,用來打發那傻小子。
古有趙高指鹿為馬,今有季懷真指著幾條歪歪扭扭的線說這是燕子。
待哄過情人,季懷真才著手辦正事,出來時正好碰上人群中的白雪,朝她投去一個「不過如此」的得意眼神。
二人又乘著馬車來到一處香火寂寥的道觀前,上書「清源觀」。
那守門小童正抱著拂塵打瞌睡,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被季懷真拍了下頭,醒來大驚,如見鬼魅般瞥著季懷真的臉,回頭大喊著跑進去。
「師父!師父!真給小佳師兄說著了!有個長得頂好看的人進來了!」
不一會兒,一身穿道袍,鶴髮雞皮的人大笑著走出。
這人精神矍鑠,聲如洪鐘,人送外號「神算曾」。
一看見季懷真,就道:「貧道已在此等候陸大人多時了。」
季懷真雖心高氣傲,可表面功夫還需做足,朝那老道輯手,說自己是張真人介紹來的。
「聽說您這求卦極准,我等此行事關大齊千秋大業,不日就要離開汾州,臨走前想來求上一卦答疑解惑,全當寬心。」
這道士姓曾,據說與張真人還有些同門淵源,現下聽季懷真這樣講,當即瞭然一笑,把他請了進去。
「貧道早先夜觀星象,早已知曉大人今日會來,已備好茶水,大人請吧。」
季懷真笑了一笑,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對方,正要跨進去,燕遲悄悄從背後拉他一下,耳語道:「這人身上一股油膩肉腥味兒,小心,我走你前面。」
就算他不說,季懷真也聞到了,哪家道士一早起來就大魚大肉。這老道說話做事玄乎其玄,季懷真並不全信,倒是先前那看門小童嘴裡透出的一句「小佳師兄」還有意思些。
不等季懷真說什麼,燕遲先一步進去,以維護之姿,警惕地打量著周圍,護在季懷真前頭,待確認過沒有危險,才拉著季懷真跟上。
手被拉著,少年掌心乾燥熾熱,讓季懷真心中一陣微妙的不爽。
怎的陸拾遺在這人心裡就這般重要?他憑什麼事事都以陸拾遺為先。
幾人沿著牌樓山門一路行至正殿,裡面供奉著元始天尊、靈寶天尊、與太上老君。三尊神像栩栩如生,皆居高臨下,有洞悉之能般看向季懷真,叫他心中一凜,背後發毛。
可他不信鬼神,只信人定勝天。
待上過香火,曾道長又將他們引到偏殿去,請季懷真坐於案前,本想叫燕遲也坐,可見他抱著胳膊,一臉冷態,正警惕地瞪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