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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7:12:19 作者: 孟還
陸拾遺走前留下道拿皮繩系好的詔書。
上面墜著枚狼牙,季懷真研究半天,嘟囔道:「什麼破爛玩意兒。」確保可以原樣系回去之後才動手拆開。
他突然罵了句娘。
原來這詔書除了拿狼牙墜繫緊,還以紫泥封好,需原封不動地帶去敕勒川,交給那群草原蠻子的大汗,期間詔書有無被人打開過,一看紫泥封印便知。
紫泥詔書,天子專用。
偏得這紫泥極為難得,只有汾州才產。
季懷真氣得又想摔東西了。
他無奈嘆氣,叫三喜備車。
「大人,去哪兒?」
季懷真不情不願:「……回家。」
申時將過,一輛馬車停在季家祖宅外,季懷真面色不善,鑽出馬車,將跪在地上的三喜踩了個狗啃泥,被等在外面的管家迎了進去,一路行至主屋。人還未進,就先聞到一股藥味,管家站在門前,恭敬地喊道:「老爺,人回來了。」
「知道了……」
說話少氣無力,給人一種將行就木的扼腕,聽聲音已知這人時日無多。季懷真見管家沒有開門的意思,便自覺地跪下,他挺直的脊背突然一彎,在地上磕頭磕出聲響,一連三個下來,額頭已然青腫,屋內之人讓他起身,他卻依然恭敬跪著。
管家退下,這對父子隔門交談的聲音漸漸被院中窸窸窣窣的竹葉掩去。
辰時,皇帝從昏睡中清醒,見身旁站著的張真人喜笑顏開,被皇后服侍著吞下枚靈丹。金鑾殿外,等到早朝的大臣們魚貫而入,各個人心惶惶,面面相覷,似是覺得有事發生,不敢再交頭接耳。
半個時辰後,朝野上下一片譁然,一向縱容季家的皇帝,竟因三殿下一事發落了季懷真季大人。
窺得些許君心聖意,有些人便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再也按捺不住,一擁而上,開始一本一本地參起季懷真,硬是將平時一個時辰就結束的早朝拖延至兩個時辰,稱謂逐漸放肆,季懷真在兩個時辰內從人變狗。
只怪他壞事做盡,行事囂張,朝中早已怨聲載道,只恨不得一起衝到季府將人亂刀砍死。
眼見要到服藥時間,皇帝屁股再也坐不住龍椅,大手一揮,兒戲一般,下令將季狗囚禁府中,秋後問斬。到底是顧忌著皇后的面子,隻字不提他們的父親季庭業。
大臣們喜極而泣,拍手稱快,紛紛感嘆道:咱們大齊還有救!陛下英明!列祖列宗保佑!天佑大齊!
季狗落馬的消息一時無兩,無人再關心皇帝究竟要如何處置三殿下,想必血濃於水,關上一段時日就會放出來罷。
朝堂如兒戲一般,竟無人覺得荒唐。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駛出上京,朝著汾州的方向前行。
車上的季懷真打了個噴嚏,看著三喜狐疑道:「你小子是不是在心裡罵我。」
三喜諂媚著給他捶腿,季懷真輕哼一聲,把腦袋伸出車窗透氣,片刻後又把腦袋縮回來,拿起一本《千字文》,頭昏腦漲地開始認字,不認識的字便問三喜。
一路快馬加鞭,從上京到汾州只花了九日。一路上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無聊時便折磨三喜,臨到汾州邊界,季懷真突然命馬車停下,似笑非笑地看著三喜。
馬車停在深山老林中,乃是殺人越貨的好地方。
三喜渾身的皮一緊,想也不想就給季懷真跪下,季懷真還未說什麼,竟是先把他嚇得發抖。
季懷真「嘖」了聲,坐在塌上,一手撐著下巴,拿鞋尖托起三喜的臉。
「你可知我為什麼給你取名叫三喜?」
三喜哭著問是不是論資排輩,在他前頭還有大喜二喜。
「是,也不是,在你前頭兩個叫一哭和二鬧,本來輪到你,要叫三上吊,但誰叫我姐那時候生了阿全,再給你取這樣的名字,得多晦氣。」
「是我姐,給了你一個好名字,也是我姐,留了你一條命,我說這話的意思,你可明白?」
三喜哭天搶地,說以後皇后娘娘就是她祖宗。
季懷真一腳踹他身上。
「直娘賊,誰要當你祖宗,想得倒美,滾吧,你是個聰明人,回去好好伺候我姐,有事再來稟報,你知道怎樣找到我。」
他懶洋洋一揮手,指了指外面的馬。
三喜明白了什麼,知道這是不要他跟去敕勒川,回去伺候皇后的意思,當即給季懷真磕頭,立刻喜出望外地滾了。
三喜一走,季懷真便有些寂寞,不認識的字也無人問了。
好在消息似飛般,比馬還要快。
人未至,聲勢先到,汾州地處大齊邊界,還未來過這麼大的官,尤其這次陸拾遺陸大人是陛下欽點出使夷戎的特使。都知戰事吃緊,陸拾遺一行關乎國運,更加不敢怠慢,一早派出知州夾道等候。
這知州前年上供時去過一次上京,只站在金鑾殿外遠遠瞥見過一眼,依稀記得這陸大人是個標緻人物。待到對方從馬車上下來,再一看腰間墜著的玉珏,更加確認,是陸拾遺陸大人沒錯!
大齊人不認得陸拾遺,但一定都知道他的玉。
此玉名聲在外,還牽扯到早年一樁茶餘飯後的笑談。
這邊見玉如見人,那邊季懷真翻臉如翻書,渾身戾氣狡詐一收,再不趾高氣昂著看人,笑時如沐春風,當真將陸拾遺的言行舉止學了個十成十,便是三喜去而復返,見到此刻的季懷真也要仔細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