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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6:08:38 作者: 當歸矣
可惜好景不長,養到三個月的時候小孩發高燒,吃藥打針都不頂用。楊彩鳳就從娘家尋摸了一個跳大神的婆子,給兒子摸骨驅邪、扎針放血。
中醫確實有放血治療這一說,遠的不提,鄭忍冬就會給食欲不振的小孩扎手指關節處的穴位,滲出半透明積液和少量血絲,效果非常明顯。
但楊彩鳳找的婆子根本沒有正經醫生的技術,她念念叨叨地在小孩手指和後背各扎幾針,當時看著好轉了,夜裡卻更加嚴重,不停地抽搐驚厥。
劉援朝心裡發慌,半夜抱著兒子來拍門,唐墨也不含糊,立刻騎上新買的二八大槓載人往城裡飛奔,兩條腿都蹬出了殘影。
奈何天不遂人願,還沒趕到醫院,那小孩就歿了,身子整個冷掉。劉援朝傷心地在路邊嚎啕大哭,看得唐墨也掉了場眼淚,好半晌才摸黑往回返。
活生生的男娃就這樣夭折,劉家人自然痛苦,唯有楊彩鳳不知怎麼想的,竟把唐墨給恨上了,要死要活地不讓劉援朝再和他來往。
「冬月你說說,這種事兒能怨我嗎?」舊帳重翻,唐墨仍有些唏噓,「那時候人都窮,全石橋村湊不齊一台拖拉機,我上哪兒找車去?找了恐怕也來不及救命啊。」
「……」
姜冬月頓了頓,拍拍唐墨的手安慰道,「甭跟彩鳳一般見識,我看她純粹是心裡有氣沒地方撒,淨欺負老實人了。」
這道理唐墨後來也想明白了,但當時真真切切難受了很久。要不是有這一茬橫在中間,援朝已經準備跟著他進木匠廠了,他後面也不會和劉建設那老小子搭活計。
不過,「叫她狗咬呂洞賓,自己也沒落著好,連三趕四領了幾個閨女,計劃生育罰得夠嗆。援朝借了東家借西家,我們平輩的十來個人,數他最顯老。」
姜冬月掰手指算了算年份,嘆氣道:「他趕上嚴查那幾年了。我們村的『鐵拐李』你知道吧?超生欠了一屁股債,毛驢都叫計生辦的人拽走了,腿也摔瘸了……」
夫妻倆你一言我一語地拉家常,快晌午了才開火做飯,熬小米粥炒豆角。唐墨吃完飯揣著手機出門,繼續去地里轉悠。
沒辦法,石橋村按政策是男女老幼每人兩畝地,當年由大隊登記造冊,十分清楚,現在土地確權搞測量,量的則是實際畝數。
通常來講,實際畝數都比登記的多。因為鄉下人全靠土裡刨食過日子,不但在分到手的兩畝地種莊稼,還在南北地頭開墾種菜,河邊也要點幾粒菜籽……多年耕種下來,家家戶戶都能添出幾分地。
像唐墨這樣田地挨著路邊的,往外偷偷翻兩壟並不打眼,占得就更多一些。
畢竟鄉間土路不過車,那地閒著也是長草,不如勤快點兒墾了,隨便種什麼都有收成。
「量到第幾道河了?咋恁慢呀。」
「都說一畝八萬,多出來的能按這個價錢給嗎?」
「管他呢,反正有比沒有強,不吃虧……」
揣著這點心思,鄉親們生怕量少了耽誤將來分錢,紛紛像護崽母雞似的蹲在地頭等村幹部,有熟識的還要吵吵兩句,想給自家多記點兒。
這樣一來進展就慢了,第四天傍晚才輪到唐墨。好在結果不賴,兩塊地整整多出一畝二分七,他又磨著趙成功寫成一畝三分,這才放下心來。
……
唐墨家開板廠的兩畝地在第三道河,種麥子的四畝地在第六道河,向北越過一條坑坑窪窪的土路就是隔壁村,所以量完他的地,轉天石橋村的地就全部量完了。
還沒喘口氣,大隊幹部便架起大喇叭廣播,「歪歪!全體社員注意了啊!有土地證的,拿上土地證!到大隊登記!全體社員注意……」
所謂「土地證」,就是辦宅基地時的證件,全稱叫做「中華人民共和國集體土地使用證」,裡面詳細記載了宅基地的長寬、面積、四至,還有鋼筆繪製的宗地圖,非常詳盡。
然而八|九十年代鄉村變化太大,加上舊證換新證要按宅基地平米收費,還收工本費和印花稅,所以石橋村人的土地證並不怎麼規範,有紅皮的,有藍皮的,還有更久遠的批條,簡直五花八門。
拿舊證的就有些不放心,尤其上年紀的,不停追問算不算數兒。
「能登記的都算數兒,儘管放心吧,我跟鎮長幹起來也不能叫咱村社員吃虧。」陳愛黨半眯著眼睛看電腦,好一會兒才將信息錄進去。
錄完和和氣氣地把鄉親安撫走,往電腦屏幕前擋個大本子,閉緊眼睛揉太陽穴,滿臉疲憊。
姜冬月進來就看到這一幕,笑道:「瞧把我們愛黨累的,鄉里這破電腦是不是不趁手,得換個高級電腦。」
她邊說邊從包里掏土地證,是三本標標準準的新證,陳愛黨長長地鬆了口氣:「快別提了,電腦真不是人用的東西,干點兒活賊費勁,要手寫我早弄完了。」
他掀開本子,重新打開表格,拉到最後面一行慢吞吞敲字,低聲說道:「那年你和老黑把這塊地認了,村里人都笑話你們倆犯傻,現在因禍得福了,貪便宜的人指不定心裡多後悔。」
姜冬月忙道:「這事兒多虧了你竄忙,不然老黑得在派出所過年,更別提辦|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