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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6:08:38 作者: 當歸矣
完了,三個幹部下鄉,他只認識小李一個,看陳愛黨和趙成功的臉色,跟人家也不熟,這可咋辦呀……
唐貴不自覺地做好了挨批評甚至挨罵的心理準備,萬萬沒想到,這會開著開著,竟然柳暗花明了!
「……茲事體大,鎮政府黨委班子高度重視……民心是我們開展基層工作的基石,群眾利益不容有失……經綜合研判,上級領導要求我們以穩定為前提,以保障群眾切實利益為目的,放開手腳,向前推進……」
那馮幹部微仰著脖頸口若懸河,叭叭叭地說個不停,坐在他左右兩旁的小李小楊俱有些不耐煩,唐貴的眼睛卻越來越亮,幾乎要熱淚盈眶——
他聽出來了!鄉里這是不願惹麻煩,要按大鬮把宅基地放了!
反正鄉下荒地不值錢,那幾家沒登記的全從一百五變二百,照舊礙不了多少事。
真正的四兩撥千斤呀!如此一來,抓到鬮的社員自然沒意見,石橋村大隊的臉面也保住了,他、他也能跟著過關!
不愧是鄉幹部,高,實在是高啊!
唐貴盯著馮宏圖講話,那眼神火熱得讓旁人肚裡猛翻白眼,然而他全不在乎,等馮宏圖終於指派了重新量地的任務,立馬積極跟進,一邊變著花兒地誇讚一邊跑前跑後,順便表了表自己的委屈和忠心,舌頭都差點打結。
陳愛黨:「……」
唐貴這嘴皮子,真特麼天生當官的材料。
難得這樣一樁麻煩事能在年前解決,眾人都暗暗鬆了口氣,迅速將沒登記的幾家人喊來集合,帶著繩子、盒尺等去量地。
當然,路上免不了叮囑些「占了便宜別吱聲,少說多看」之類。
唐貴尤其殷切,奈何他不是行好的,更不會畫禁言咒,剛擺開架勢要量地,就被陳兵一嗓子嚇得抖了抖。
「大伙兒先等等啊!」陳兵站在自家地塊前,手裡拎著一根拇指粗細的三尺長鐵棍,「咱們莊稼老粗不識字,記到紙上也看不懂,插灰橛子吧!」
所謂「灰橛」,指的是將鐵棍垂直插入土中再拔出來,然後往洞眼里灌滿草木灰,這樣地下就形成了一根灰橛子。
草木灰不腐不壞,幾年後挖開地面仍然能找到痕跡,所以灰橛在鄉下常用來做田地的分界標誌。
「好主意!插灰橛最保險!」
「啥是灰橛?昨天不是插了木頭橛子當記號嗎?
「哎呀,你們年輕人見識少,咱村土改分地那年就是插灰橛,一年年澆地都沖不走。」
「這辦法好,插上灰橛頂萬年,以後誰都甭想耍賴!」
看熱鬧不嫌事大,鄉親們紛紛架秧子應和,昨天登記的也要求補一根灰橛,趙成功對馮宏圖等人稍作解釋,就舉起喇叭喊道:「插就插!鄉親們稍等一會兒啊!大隊有專門插灰橛的家當,拿過來咱就插!」
太好了,不是要鬧事……唐貴抖著手把心按回肚裡,和劉曉康、王軍軍等人作伴去大隊找到東西,很快忙活起來。
這套家當還真是專門插灰橛的,鐵棍五尺長,下細上粗,頂端有個握環。碩大的錘子頭摻了銅,拎在手裡分量十足,錘把則是手腕粗的棗木,比普通鐵鍬把更結實。
此外,還有一根帶橢圓鐵片的小細棍,可以往下壓,防止灰積少了不結實。
至於草木灰,村里家家戶戶都有鍋灶,加上年底了要蒸饅頭、蒸棗花,灶膛里最不缺這東西,轉眼就弄來了兩麻袋。
人多力量大,更有好事的搶著掄錘,太陽還沒走到正南就就把灰橛插得七七八八,只剩王永富和劉援朝兩家了。
他倆本該在上一條巷子做鄰居,然而原本一百五的鬮變成了二百,計劃中的巷子就不夠用了,只能再向東錯一錯。
這一錯,又錯出了新問題。
石橋村是個依河而建的小村莊,但平金河是條自然河,歷經數百年時光,它的河岸蜿蜒向東,不似人工河那樣筆直。
這就導致挨著河的巷子有長有短,短的三四戶人家,長的六七戶人家,反正向北抵到大街,向南抵到距河岸有段距離的土路。
土路與平金河之間,是面積或大或小的田地,算個安全帶。萬一哪天平金河發水,多少有個緩衝的地方。
按照測量結果,新測出來的巷子約莫四百五十平,都是小鬮的話能蓋三家房。
架不住王永富和劉援朝都是大鬮,而且堅持要臨街的位置。有房後山,寬敞。
「我抓到二百就得量二百!旁的話不用說,我就要占北邊靠大街這塊地!
「做夢吧你!登記有順序,按順序我就該在你前面挑!」
眼看倆人針尖對麥芒,不肯退讓半步,擺明是吃准了鄉幹部在場,想趁機鬧騰撈一把,唐貴嚇得心肝撲通撲通直跳。
嗨呀祖宗,你們非當著領導的面吵嗎?二百方已經是宅基地上限了,再有錢咱也不可能買半條街呀!
「都是鄉親,有事好商量。」陳愛黨沉著臉上前調解,連勸帶嚇地訓了幾句,又讓兩人猜拳,誰輸誰占臨街的宅基地。
這法子公平,王永富和劉援朝都沒意見,三局兩勝,很快就定了王永富在南,劉援朝在北。
只是他倆從前為澆地有點舊怨,今天吵出了火氣更不肯挨著,一人占掉兩側的二百方後,剩下中間那點兒地塊就十分狹長了,不用看都知道蓋不成正經房子。 陳愛黨徹底黑了臉:「你倆鬧起來沒夠是吧?以後還在不在石橋村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