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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6:08:38 作者: 當歸矣
他邊說邊伸手捋鬍鬚,五指張開卻摸了個空,登時愣住,眼睛瞪得好似倆銅鈴。
「哈哈哈哈哈!」
「快下台找家當!哈哈哈哈!」
鄉親們哄堂大笑,那老生也垂手頓足,十分懊惱地沿著戲台又轉半圈,然後做了個捋鬍鬚的動作,重新念白道:「荊州放糧剛回來,一急忘了帶胡才!列位稍後,稍後呀呀呀~」
老生大步隱入幕後,鬧台鑼鼓熱熱鬧鬧敲起來。與此同時,深綠布幔緩緩向兩側拉開,露出一片涼亭和幾叢假花。
「九盡春回啊~」穿著粉紅衣裙的青衣裊娜登場,甩了甩水袖便咿咿呀呀唱起來,「九盡春回梨花開,紫燕成雙又一載……」
這青衣扮演的是一位當家主母李氏,頭頂朱翠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唐笑笑越看越羨慕,小聲道:「媽,我也想唱戲。」
姜冬月笑道:「等你以後長大了再說吧。」
「……」
唐墨頓了頓,抱著兒子沒吭聲,心想閨女學啥也不叫她學唱戲。他小時候見過戲班子在地里練習,男娃女娃個個瘦伶伶的,還得拼命翻跟頭。
有誰翻不過去,班頭就伸棍子狠打,忒受罪。
唐墨聽著婉轉的唱腔思緒飄飛,嗖嗖嗖地在腦子里給唐笑笑規劃了不下十種將來,哪個都覺得不夠好。
姜冬月在旁邊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從前她一心幹活掙錢,很少閒下來休息,別說專門跑出來聽夜戲,就是在家看電視手里也得搓棒籽兒或剝花生。
後來孩子大了緩過氣,戲台卻年久失修漏雨,鄉下戲班子也漸漸少了。村里一合計,乾脆把這片地方推平,裝了兩個太空漫步器充作「健身廣場」,經常有小孩成群結隊地玩耍。
然而此刻戲台仍是眾人目光的焦點,一位藍色裙衫的青衣劉氏正單手叉腰,和李氏吵個不停。
一個說我是張生三媒六聘的原配,在家守候十六年,他死後骸骨須歸宗,一個說我在梨花庵和張生私定終身,為他生兒又送終,你自去立個衣冠冢便是。
倆青衣互相對罵,清亮嗓音襯著密集如雨點的鑼鼓,越發聽得有趣,連唐墨都豎起了耳朵。
可惜正聽得入神,唐笑安忽然拍拍他胳膊:「爹,我想尿尿。」
「憋住啊,爹領你去樹後面。」唐墨趕緊起身,抱著兒子朝空地邊緣的大柳樹走。
結果剛過去唐笑安又說不想尿了,改要爬樹摘柳條。
唐墨:「……」
原來尿尿是假,坐膩歪了想放風是真啊。
這時節柳樹光禿禿的並不好看,但唐墨還是從高處給兒子折了兩根長留條,又從打著手電的小攤上買四根螢光棒和兩塊錢芝麻棍兒,然後才抱他回去。
唐笑安得了新玩具和零食,重新高興起來,坐在親爹腿上邊吃邊玩,兩根螢光棒甩地殘影都出來了。唐笑笑則把兩根螢光棒套在手腕上當鐲子,轉著轉著不小心掉了個蓋帽,又央唐墨去找。
一通折騰下來,戲台上的李氏和劉氏已經在公堂抱頭痛哭。原來當年劉氏剛生下兒子,那張生就暴斃了,劉氏既無聘書又無錢財,便把兒子裝木盆里順水飄走,被知縣夫人王氏撿到,取名「寶珠」當自己兒子養起來。
十六年過去,寶珠高中探花,王氏風光無限,自然不肯讓兒子和其他人相認。
公堂亂作一團,家宅也不得安寧,那知縣海大人便四處查訪,一番波折後寫了篇祭文召喚陰差,竟要陰陽兩界同審此案。
「來啦來啦,放煙霧啦!」
「陰差騰雲駕霧了!快看他腳下……」
「哎喲好嗆啊,大伙兒離遠點兒!」
唐笑笑終於看到了期待許久的「神仙霧」,興奮得兩眼放光,一眨不眨盯著戲台,恨不能跑上去看個究竟。
原本打瞌睡的唐笑安也精神起來,但他對煙霧不感興趣,滿心滿眼全是衙役和陰差翻跟斗比武,兩條小短腿跟著用力蹦達。
「傳張生上堂——!」伴隨著鐵鏈拖行的響動,一位白臉小生從陰差後面跳出來,開始哭訴自己的冤情。
他扮相不怎麼好看,加上高潮場面已過,戲台下漸漸有人拎著板凳離開。
姜冬月和唐墨趁機往前挪了幾米,一直聽到最後審判結束。那陽間的寶珠一子認三母,各有所得,陰間的張生則判罰黃泉划船引渡五十年,做苦力補償李劉王三人各十六年陽壽,且輪迴三世畜生道,才能再世為人。
「嘿,這個《梨花庵》結局不賴,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唐墨邊說邊把唐笑笑掛到背上,懷裡抱著唐笑安,慢吞吞順著人流往外走。
姜冬月搬著兩把高背椅跟在後面,說道:「以後不看那麼晚了,瞧把孩子熬的。」
唐笑笑用力睜開半隻眼:「媽,我沒睡著。」
姜冬月「嗯嗯」兩聲敷衍閨女,加快腳步回到家燒水,給倆孩子擦了擦手腳就把他們塞進被窩。
下一秒,唐笑笑歡快地打起了小呼嚕,比唐笑安睡得還熟。
唐墨:「……」
聽戲都頂不住,更別想唱戲了,改明兒老老實實上學吧。
……
第一次完整看完整出戲,唐笑笑陶醉得不得了,初六廟會當天堅持拉林巧英和高成靜做伴再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