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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6:08:38 作者: 當歸矣
他最近早出晚歸累得夠嗆,掰手指頭一算,至少多半個月沒見過親媽的面了……
姜冬月想了想也沒頭緒,乾脆道:「睡吧,不想那麼多了,過兩天你媽勁頭下去,估計自己就不來了。」
以她的經驗,馬秀蘭很可能閒得發慌故意噁心人,只要洗上三五盆尿布,就得偃旗息鼓回家躺著。
但姜冬月這次錯估了馬秀蘭,老太太不知道是自己開竅還是得了高人指點,第三次來時特意帶了唐耀陽,進門就坐小板凳上不挪窩,干看著孫子四處淘氣,一會兒拿樹枝嚇唬公雞,一會兒拔雞窩旁邊的芫荽。
姜冬月:「……」
摸著良心說,她真的很不理解馬秀蘭的作派。有那閒工夫放自己閨女身上,唐霞也不能拙手笨腳的幹啥都不像樣……不對,唐霞!
電光石火間,這倆字仿佛旱天雷一樣在姜冬月腦袋頂轟隆隆炸響,震得她渾身發僵,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緩過神。
是了,她怎麼沒想起來唐霞呢?這人天生一張是非嘴,但凡開口就得攪和事兒,三百六十五天少有消停時候。
在娘家做姑娘的時候礙於面子略好些,結婚後生了孩子,那真是一天比一天狂氣,恨不能變成個章魚怪,每條腿再生出三張嘴,才勉強夠用。
唐霞搬弄是非尚不算什麼,最絕的是心腸狠辣。從前姜冬月熬過難產大劫,一心一意拉扯兒女過日子,累得皮包骨頭,連馬秀蘭和唐貴都熄了火不再折騰,只離得遠遠的不肯幫忙。
唯有唐霞不死心,竟想出個逼她改嫁的毒計,表面打著「我們老唐家捨不得大嫂受罪」的旗號,內里恨不得立刻將她掃地出門,再瓜分那點田地房子。
姜冬月罵了好幾次沒用,索性趁過年唐霞又來叭叭叭的時候,拴上自家木門,劈頭蓋臉地抽了她一頓。
「唐墨是走了,但他有媳婦守寡,有閨女兒子燒紙,輪不到你插手!再有下次,我就把你舌頭剪了,省得你將來死了下拔舌地獄!」
唐霞吃了教訓又哭又鬧,死活不肯罷休,但馬秀蘭和唐貴誰都沒臉為她抻頭,更何況石橋村的鄉親了。最後陳愛黨等幹部站出來調解,草草和了點兒稀泥了帳。
經此一事,姜冬月徹底和婆家人斷絕關係,除了給馬秀蘭送葬再無來往,直到石橋村開始拆遷……
姜冬月咬咬牙,將腦子裡翻湧的陳年舊事拋開,搬個小凳子坐馬秀蘭對面,讓她幫忙剝蒜。「不怕慢,就怕站,有什麼活兒先慢慢幹著,手腳得勤快。」
馬秀蘭拉長一張黑臉,姜冬月權當沒看見,挑了個大顆的蒜頭塞她手裡,「剝這個吧。等全部剝完,我就泡兩瓶臘八蒜,老黑可喜歡吃了。」
「對了,前幾天剛見小霞過來,她什麼時候生呀?能吃臘八蒜的話給她送點兒。」
馬秀蘭含糊道:「嗨呀,我哪知道這些?左不過六七月吧。」
「那挺好,跟笑笑差不多。」姜冬月順勢把話題轉到唐霞身上,昧著良心誇了幾句孝順伶俐,又問她在婆家怎麼樣,要不要提前準備嬰兒襁褓。
馬秀蘭萬萬想不到姜冬月已經起了疑心,沒多會兒便眉開眼笑地吹捧起自家閨女:「甭看我待見兒子孫子,這些晚輩裡頭數小霞最孝順!出嫁了還惦記娘家,經常回來看看。我跟你說呀,小霞上次來……」
她越說越得意,加上姜冬月捧哏配合,不知不覺就將那套「錦囊妙計」吐露出來,「小霞說得對,掙錢最實在不過,旁的啥也靠不住。你既然會裁縫手藝掙錢,就多幹活,孩子我給你看著,打小就跟哥哥們親近,長大也能互相幫襯,多好哇!」
姜冬月垂著眼掰開蒜頭,假裝沒聽出來,只推說石橋村太小,根本沒幾個人上門裁衣裳。
「嗨呀,你腦子就是不如小霞靈活,」 馬秀蘭越說越興奮,「這做買賣得『養』,平常多去平村鎮跟東牛莊,趕個集擺個攤,比在家裡閒著強多了。」
姜冬月心說你哪隻眼睛看見我閒著了,但她不願同馬秀蘭掰扯,恰巧聽見唐笑安哼唧兩聲醒了,立刻將蒜瓣扔進框裡,跑到堂屋抱兒子。
等唐笑安徹底清醒,換了尿布吃了奶,姜冬月便給他穿好小鞋子,到院裡喊住唐耀陽:「別拔草了,過來舀點水洗手,大娘帶你出去買糖吃。」
唐耀陽正在愛吃糖的年齡,聞言立刻扔掉小樹枝,跑到姜冬月身邊乖乖洗手。
「饞死鬼投胎。」馬秀蘭撇著嘴呵斥唐耀陽,轉過臉又數落姜冬月,「小孩子不能吃那麼多糖,牙都叫蟲子吃壞了。」
姜冬月說道:「今天吃的是好糖,尖尖糖。吃完回來洗衣裳和尿布,不耽誤事兒。」
所謂尖尖糖,是八、九十年代在鄉下非常流行的驅蟲藥,外形酷似裱花袋裡擠出來的奶油尖兒,味道微甜。誰家孩子無故肚子疼,就會上藥鋪買幾顆。
後來生活水平高了,「不乾不淨,吃了沒病」的說法被「飯前便後勤洗手」取代,很少有孩子生蛔蟲,這種尖尖糖也就不知何時悄悄消失了。
唐耀陽雙手撐開眼睛,對馬秀蘭做鬼臉:「奶奶,我就要吃糖!」
不爭氣的東西……馬秀蘭肚裡暗罵,起身要抱唐笑安,「走,找鄭忍冬去,我也貼兩副膏藥,這幾天累得腰疼。」